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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璇慢悠悠地道:“小娃子,你说谁是老太婆?谁不讲理哪?”
姚清泉如今被龙须带缠在脖子上,想到刚才那喇嘛的惨状,浑身发抖道:“没有,阿婆,不不,阿姨,我……我胡说的。晚辈……小的年纪小,不……不懂事,您别……见怪……”
黎璇冷哼一声,收了绸带,姚清泉惊魂未定,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再也不敢强项。众人见她如此暴戾,谁还敢再说话?
我心道黎璇昔日也是名门正派的侠女,本不该这么狠毒,想是被关了这许多年,戾气郁结所致,五情异于常人,以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可就是我。正感无奈,黎璇却对我道:“你爷爷他们逃下山去,会去哪里?”
我收了心思,略一思忖道:“西域一带,吐蕃喇嘛的势力极盛,连朱武连环庄也被攻破,别的地方怕也保不住,这恐怕……”我想爷爷他们要么向昆仑派求援,撤进三圣坳,要么就是下山另觅躲藏之所,但我们一路从昆仑派过来,却没有见到丝毫踪影,何况那些喇嘛也说爷爷他们已经下山,那么难道竟是撤回中原去了?
黎璇也想到:“莫非他们逃回中原了?”
“如果是回中原的话,我姐夫家在河西,或许会去他们那里,也可能去峨嵋山……”我沉吟道。爷爷爹爹他们不会不顾我们的死活,但眼下敌人势大,他们自身难保,何况爷爷他们还以为我们有昆仑派庇护,就算碰到什么异变,赶回三圣坳便可,却哪里知道昆仑派已经和我们反目成仇?不,至少现下昆仑派还有个大高手站在我们这边,但白鹿子怕是更加不会放过我们……
黎璇道:“那么先下山罢,若是查明你爷爷他们去了中原,便去中原一行好了。老娘十多年未履中原之地,有好些旧账也该去算算了,哼哼!”
我听得心惊肉跳,心想黎璇重入江湖,定然是一番血雨腥风。于是匆匆招呼了众人,不及掩埋尸首,只从帐篷中取了些喇嘛吃的食物,大都是我们庄上的鸡鸭鱼肉,分发给大家,一起离了山庄废墟,向山下而行。
一路上,武烈询问老管家武家庄的情形,那管家道,武家上下只剩下武烈的妈妈、伯母等三四个女眷,本来一起被俘,只有完颜奶奶逃走,但不久风陵师太杀到,救了她们走,他迟了一步,又被喇嘛们抓住。武烈听说母亲和伯母等人脱险,总算略松了一口气,更急着去和她们会合。又略说了完颜奶奶之死,老管家大恸不已。
我们怕主路有敌人的埋伏或者眼线,从小路绕行,辜鸿既受重创,姚清泉、乔福等人也都有伤患,我们更无马匹车辆,这一路便走得缓慢,等到了山下玉龙镇外,天色已晚。
玉龙镇是一个数万人的大镇,镇上汉、藏、回人杂居,此镇南面是千里昆仑雪山,北面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回人叫做“塔克拉玛干”,意思是“进得去出不来”,方圆数百里内都荒无人烟,就这一座市镇,从昆仑山上下来,无论是去中原也好,去西域也好,都得在此镇上补充给养,购买马匹骆驼,否则根本没法远行。我们朱武连环庄在镇上颇有经营,其中有武烈大伯弟子开的一间武馆“讲武堂”,和我们家一个老仆开的客栈。
此时那些吐蕃喇嘛多半还在镇上,也不知那桑波贝在不在,十分凶险,但大家无处歇脚,更无干粮脚力,于势非进城采办不可。我已经做好了再血战一场的准备,借着夜色掩护,到了镇边,一个包着头巾的回人赶着羊群,从我们身边经过,忽凑过来低声道:“诸位可是朱武连环庄的人 ?'…'”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第四十五章 藏匿
我一怔之下,尚未说话,黎璇已喝道:“什么人 ?'…'”龙须带如矫蛇般窜出,向他脖子上卷去。
那人机敏闪过,伸手向龙须带上抓去,身手甚是矫健。黎璇微感讶异,手腕一抖,绸带微弯,那人手上抓空,立即变招,肩上仍然中了一记带击,却临危不乱,疾退三步,凝神蓄势。
黎璇见此人武功不弱,眼中杀意大盛,正要进招,我叫道:“慢着!他使的是本门武功!”我认出此人的招数是正宗大理段氏武学,并非一般外门弟子所能有,但此人我却从未见过。他虽然穿着回人的衣服,面目却是汉人,大概四十多岁年纪,脸上有三颗明显的黑痣。
那人道:“你认得出这武功?”我道:“自然,这是段家拳中的点苍听松和滇池回风。”那人大是惊喜,道:“果然是自己人!阁下可是朱长兴少爷?”
我心中一酸,道:“朱长兴是我大哥,已经……我是朱长龄,有什么事跟我说罢。”
“原来是四少爷,”那人喜道,“是老庄主派属下来的,属下怀中有张字条,你们一看便知。”说着便将手伸入怀中,黎璇龙须带蓄势待发,喝道:“莫弄鬼!”那人道:“是是!”却终于缓缓掏出一张字条来。
我接过字条,依稀看到上面写的是“褚大叔面有三痣是自己人”几个字,正是爷爷的笔迹无疑。黎璇看到字条,龙须带倏然探出,在他脸上一拂,那人出其不意,“啊”地一声,那几颗痣却没掉,黎璇收了龙须带,对我道:“不是假冒的。”
我戒心尽去,拱手道:“得罪了,阁下是褚大叔?”
那人点点头道:“四少爷,这里四处都是那些恶喇嘛的手下,不是说话之处,诸位请随我来。”赶着羊便往郊外而去,我稍一犹疑,黎璇已昂然而行,于是也跟了上去。
我们走过二三里地,到了一间回回式样的宅院之中。褚大叔将羊赶入圈中,关上门方对我行大礼道:“属下褚化,参见四少爷!”
我见他礼节恭谨,慌了手脚,道:“褚大叔,快起来,大家自己人,有话好说。”
褚大叔起身道,“是。四少爷,属下这两天都在镇外守着,等你们到来,生怕错过了。如今讲武堂和如归客栈都被喇嘛们捣毁了,孙豪和乔伯也都被杀,可万万去不得,周围四处是喇嘛在监视,一去就中了他们埋伏。”
“褚大叔,那你是……”
“四少爷有所不知,”褚大叔道,“属下自然也是朱家庄的人,在镇外牧羊为生,平素为了保密,和庄上并无明面往来,也从未入庄拜谒,老庄主嘱咐,只有紧急时刻,才能表露真实身份。”
“褚大叔,这间宅子是你的?”我问。
“不,是朱家的。此处宅院,老庄主多年前便给我一笔钱,嘱我秘密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却挂在一个死了的回回商人名下,没人知道是我们的地方,目前还算安全。”
“褚大叔,你怎知我们会来?”
“这也无法确定,但老庄主昨日下山,派人秘密给我送了张纸条,说现在仇家上门,等不到你们回来,万一你们过几天下山来,万万不可去讲武堂等地,可到此处暂避。我放心不下,便到镇外守候,不过老庄主说大少爷会带你们来,大少爷呢?”
我心中一酸,黯然摇了摇头,道:“大哥他……已经去了。”
褚大叔大惊道:“什么?大少爷他……他死了?那怎么……怎么……得了?”
我见他激动异常,道:“褚大叔,你认识我大哥么?”
褚大叔神色黯然,摇头道:“……不,不认识。”他言辞之中,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但对我们似乎并无恶意。回想爷爷谋虑深远,不知多少年前就布下来褚大叔这枚棋子,难道当时便已想到今日之事么?
我还没想明白,褚大叔又问道:“不知这几位是……”
我一一介绍了,只是说到黎璇时,因她身份非同小可,却未直言,褚大叔知是武林异人,恭敬行礼,也不多问,黎璇只微微颔首。介绍他人时,褚大叔虽仍见礼,却似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