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下觉得确实是好事,便笑着点头应好,又利落地动作起来整理仪容。待我整理好往外头走经过还在卸妆的戴玉润身边时,却听到他说:“这戏文里张生一见崔莺莺就色与魂授,没想到台上的小红娘也勾到了人。”
这话就像一根刺,把我的脚钉在了地上。我看过去,戴玉润一边给洗了油彩的脸上涂脂膏一边也向我看来。他见我望着他,便抿唇轻微一笑,有说不出的风情。我不知他什么意思,匆匆欠身离开,刚掀了帘子要出去又听到戴玉润的话远远地飘来:“只是小姐的路亦难走,小小红娘可别跛了自己。”
我不算太明白,但听着他幽怨的语气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回头怯怯地看向他。班主刚好来催,扯了我就往外走。
台上空落落,台下却有数人围桌而坐,我甚是不适应,想抽回手但班主的手劲比我大了许多,直到被带到人前我还是没有获得自由。
班主有些点头哈腰地向坐在那里的几人说道:“几位爷,这就是方才的红娘了。”说着还将我往前推了推,我只好大着胆儿道:“几位爷好。”
“哟,不错不错真不错,杜大少的眼光果真是毒辣啊。”说话的人看向桌对面的人。
那个被称作杜大少的人三十出头的样儿,穿着时髦的西装,长相斯文,一眼看去一桌人里数他长得最俊,而他温雅的眉眼也令我对他不那么排斥。杜大少对我笑了笑,招招手。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班主在背上轻推了一把,跄着往杜大少走去。
杜大少伸手托了我的手肘,将我拉到他腿上坐下。对于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我觉得很是尴尬,想挣扎又觉得不方便,只好红着脸低下头。
“叫什么名儿?”杜大少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问。他的声音很轻,给人温柔的感觉。
“顾望想。”我不敢看他,眼珠子斜盯着桌上的茶杯看。
旁边的人说:“这名不好,俗。”
杜大少修长的指摩沙着我的下巴,目光在我的脸上慢慢游移,说:“梁兄以为叫什么好?”
那人便说:“顾盼如何?我瞧他眼睛生得好,真可称一句顾盼生辉。”
杜大少笑着摇头:“太娘气了。”他靠近了我一些,朝我脸上吹了口气。顿时我就觉得眼睛痒得紧,眨巴起来,疑惑地看向杜大少,怯生生地唤了句“杜大少”。
杜大少与我对视数秒才转过去看其他人,说:“不过眼睛确实生得好,水润光泽,而顾姓这顾字又与眼睛有关。”杜大少略一沉吟,望着我问:“‘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叫顾影可好?”
我还没说话,同桌的其它人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顾影自怜,好啊好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赞赏,小红娘就该应了。”
“别说,这小子确实有几分颜色,自怜也不是不可以。”
杜大少没理会他人,低声再次问我:“可好?”
顾影自怜并非什么好词,但我还是笑着应了声好,一方面是因为杜大少是这些年里待我最温柔的人,另一方面是我看得出来这杜大少应该个人物,开罪他不是我能够担待得起的。
从那刻起,我便不再叫顾望想了。顾影便是我。
☆、杜道周
我叫杜道周,四岁以前我都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不同,虽同有父母,可我爹不与我们同住。他只是偶尔出现。我问娘她也不回答,只会摸着我的头说不用等很久就能够与爹在一起了。
果然,四岁的某天林叔来接我了。林叔是爹的管家,以前他都只喊我小少爷,那天却喊我大孙少爷。本来我是不愿意跟他走的,因为他只准备带我走而并不准备带上我娘,但是娘竟然很乐意,我还记得那天她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像春天里刚开的花那样好看。
林叔带我去了杜府。那时我压根不认识什么杜府,都是他告诉我的。他将我从车里抱出来指着面前的大宅子很自豪的介绍——这就是杜府,城里人都认识的杜府。我想他很喜欢这宅子,但是我不喜欢,因为后来我见识到里面人的不友好。
我被带去见的第一个人是位老太爷,爹就站在旁边,很恭敬的样子,这样使得我很拘谨。不过老太爷只是掀了下眼睑看了我两眼,然后听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就挥手让林叔将我带离了。我频频回头,但很可惜爹并没有跟出来,这使得我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不出一丝好感。然后我又听林叔说方才的老太爷是我爷爷,我以后都必须管他叫爷爷,还有就是爷爷喜欢安静听话的孩子。
当时我很纳闷,他喜欢什么样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去见的是三位夫人,正中那位端坐着,其余两位分坐她的两边,微低着头。林叔弯身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话,他告诉我中间那位是我娘。
我听了当场就发怒,使劲抽回被林叔牵着的手说:“她才不是我娘。”
林叔急忙说:“大孙少爷,请不要乱说话。”
“她就不是我娘。”我坚持,怒瞪着林叔。
林叔一惯和蔼带笑的脸上难得严肃起来,大手一伸将我的口捂住,并对一直未发一言坐在正中位置的那位夫人说:“大夫人请不要见怪。”
夫人神色未变,对林叔轻点下头,然后语气冷淡地对我说:“我确实不是你娘,不过你进得了杜府就由不得你,往后你就唤我作大妈吧。我也不爱听别人的……唤我娘。好了,林叔带他下去吧。”
后来我自然知道她们是谁了,那个让我称她作大妈的夫人是爹的妻,而另外两位则是爹的两位姨夫人。
杜府里人不少,但姓杜的却少,听林叔说我还有两位姑姑,早已经出嫁,另外还有位叔叔,不过出国留学去了,所以在我进杜府的第一天都没有见到他们。
最后林叔带我到了一个小院子,告诉我那是我住的地方,还让我认了院里的佣人。我发现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是古里古怪的,这里一切都那么陌生并透着古怪,实在是没有一点让人喜欢的地方。
我讨厌这里。
当天,直到晚上我才见到爹,所以我很生气。这是他的家,他一直都在,却直到最后才来找我。
我跟爹说我要娘,我要回家。
爹摸着我的头说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他让我乖乖地。可我其它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着找娘,于是一直缠着爹问娘什么时候来。爹被我缠烦了生了顿气离开,那时被孤零零留下的我望着洞开黑漆漆的门口觉得很害怕,直觉得这个杜府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可怖鬼怪,年幼的我完全无力自救。
次日我被带到杜氏的祠堂里祭拜祖宗,连两位已出嫁的姑姑都来了,甚至还有几位老人,听说是族里辈分比较高的。他们都是来看我的。小小的我待在人群里被打量,会害怕,但是不甘心,于是我抬首回看每一个人,感觉到他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都是那样的冷漠。
我讨厌这些人,我讨厌杜府。
所以我试着逃出去,试过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所以照看我的人越来越严,而我也越来越野。终于在经历了十来次后我终于仗着身量小,东蹿西跑地混入人群消失在巷道里。不过我很快就被找到了,因为我能去的地方太少,而且我渴望回家的想法太明显。
当被找到后我很配合地跟着人回杜府。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在我回到家后,我发现屋里了无生气,这些日子里积压的害怕与委屈令我不可抑止地大哭起来,哭声颇大惊扰到了邻居老伯。他见到我后很是诧异,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