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壮汉似是不愤,双手一撑地,倒翻腾起,往身后打了一个筋斗,双脚似神龙摆尾一般往高壮汉当头劈去。高壮汉也是处变不惊,舞起拳头,与那倒挂的踢腿交击数下,一下子谁也占不上上风。
陈如风已是看得两只眼死死入迷,瞳孔中只有两人激烈搏斗的身姿,各种巧妙动作,倒映在他的如镜一般的眼中。
最终,矮壮汉在高壮汉的一下左右掌劈夹击下,抵挡不及,躺在地上,四脚朝天,高壮汉却连气都不喘一下,拱手向围观的人抱拳,同时,不知从什么地方溜出一个笑容满脸的驼背男子,捧着钵子向围观的每一个人迎去。
咣当咣当!
无数的铜钱碎银落到原本空无一物的钵子中,不一会里头已是满载,驼背男子更是喜色上眉,笑容更盛。
当钵子来到了陈如风面前的时候,他才尴尬地想起没有银两在身,望着眼前这个喜笑之中略带点贪婪的驼背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大侠,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我们武馆一趟?”一个雄厚的声音道,那高个子壮汉正朝他走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恶意。
陈如风跟着高矮两个壮汉,还有那个驼背男子一起,往前步行数里。期间,陈如风也得知,那高个子壮汉名孙震山,矮个子壮汉名郑天德,驼背男子则叫钱隶,都是来自一家名为“崇威武馆”的。陈如风看着那两壮汉只是穿上一件露臂布褂,心底里不禁一阵哆嗦,看来肌肉的御寒作用要比厚重的衣服好得多。
四人来到了“崇威武馆”大门,门口守着的两个壮汉见孙震山,立刻抱拳施礼道:“馆主!”
孙震山点了点头,领着陈如风走了进去。
武馆内,长廊大道两边均用木板铺设,每走几步有开一方形门,房内大概可容纳十人,每房中均有人练习各式拳法腿法,也有人练习刀剑等武器,房内也摆有木人草人供练功之用。
“想不到你们内家修气之士,也会对我们的外家硬功有兴趣啊!”孙震天感慨道,陈如风闻言一怔,知是刚刚自己驱散人群的时候所散发的气势令孙震天有所感应,他皱眉隔着黑纱道:“内家之士不能对外家的功夫有兴趣吗?”
这下子轮到孙震山脸露惊讶,道:“一般内家修气的人是十分看不起我们只会些拳脚功夫的外家武夫的,也对我们的外家硬功嗤之以鼻,因为内家跟外家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一个内家入门的人,能够轻易而举地战胜十个乃至几十个只懂得外家功夫的人。”
听孙震山这样说,陈如风不禁想起在伏牛山山坡上那一役,自己在横雷寨的一众山贼之中穿行无忌,几乎所向披靡,这或许就是内家与外家差距的最佳体现。
“不过,你们这些内家之士,如果肯放下身段,来修习一下外家的硬功,说不定还能弥补某一方面的缺漏,在内家的修习上有所裨益。可惜,有这个意识的人并不多,据我所知,也只有‘江湖名录’第一的泽崆云拥有高超的外家剑术,和深厚的内家功力,才能冠绝群雄,问鼎第一。”孙震山叹息一声道,“我们这些专修外家硬功的人,也只能在此开个小武馆,以此营生而已。哪想过能怎样建帮立派啊?”
陈如风默然不语,他现在才清楚知道,内家跟外家,原来是处于倚强凌弱的状态,内家那些练气之士,一直鄙视外家的拳脚功夫。他们完全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个外家高手击倒,因此也一直没有人把他们的硬功看重。
孙震天停下脚步来,只见面前有一径长约十尺的方圆擂台,拔地五尺,四方有梯级,擂台上两人正在格斗,他望向陈如风,隔着黑纱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眼中泛起异芒。
只见一人双拳往前猛冲,另一人敏捷地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竟生生地把他平举过头,往后一摔,那人再起不来。
擂台下,鼓掌声和喝彩声响起,孙震天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孙馆主,”陈如风忽然心中升起想法,“你能不能指点一下我,外家的功夫?”
第四十二章:风雪京城
踏出崇威武馆,天已是苍色一片,鹅毛雪絮,如天空中无数只白色蝴蝶飞舞飘动。
雪来了。
经过孙震天的一番指点,陈如风也对外家的硬功有了初步认识,但也只是领悟了外家硬功的根基,之后还得待他自己去体会。
不可置否,外家硬功对于强身健魄的作用十分明显,但陈如风实在不想变得和孙震天那样满身壮实肌肉的样子。
但是,一个能内外兼修的人,比起同功力的内家之士,还是能胜其一筹的。
而且,闲来无事的时候,耍几套拳脚,也能作消遣之用,何况听闻“江湖名录”第一的泽崆云,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更坚定了陈如风踏上内外兼修这条鲜有人走的路。
拳脚功夫,也是诸般变幻,招式层出不穷,各种不同配搭,也能有不同的格斗搏击效果,再加上刀枪剑戟等武器,外家功夫的玄妙程度,实在可同内家修气相媲美。
渐渐走着,雪愈大,风愈猛。风吹雪,寒意透骨。尽管陈如风不断催发真气暖体,也越来越感到抵不住这般寒冷。
街上的人渐变稀疏,大部分人被加重的雪寒逼得躲进屋内,一些街边商贩也被迫收拾摊档,提早打烊。
行走在风雪敲打的朱雀大街,四周是奔跑快步的人,为了躲避风雪,他们的步速急促,整条大街,也只有陈如风,是这样不慌不忙。此时深寒笼罩,那些不惧雪霜之人,似是激怒了九天之上的雪仙,令其不断发威,狂施凶猛风雪。而在那些临街开张的食肆酒家之中,燃起了温暖火堆,暖和至极,里头霎时堆满了客人。
陈如风仰头一望,天上只有密密麻麻的白色雪点,连他的斗笠之上,也堆了一圈沉甸甸的雪。茫然,一阵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是莫名其妙的伤悲,街上逐渐堆起来的雪,也仿佛带着淡淡的哀伤。
难道下雪,会令人心生忧郁?
一个人影,在脑海之中,浮起,倾城一笑,梦醉,萦绕。
天籁的琴声,伴在耳际,唤起了内心深处沉积的忧愁。
望雪之际,居然想起了那相府东厢的袅袅余音?
还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陈如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根本高攀不起,堂堂丞相千金。他是谁啊?一个亡命天涯的通缉犯而已。
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籍籍无名,浪迹天涯的小混混。
不知不觉间,他踏进了东市之中,人却不比西市要多,雪在街上横刮,稀稀落落的行人掩头奔逃,一些商铺也关上了门,只有客栈或酒楼之中还红红火火,一丝暖意从里头溢出,令那些抱头避雪的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往那里死命挤进去。
“去去去!你这个死酒鬼,没钱还学人家喝酒?出去喝雪水去!”一把厌恶的声音道,随即,一个矮胖的身影被人从酒楼中抛出,落在薄薄的雪地上,那人影哎呦一声,忿忿不平地站起身来,怒指着那家酒楼道:“不就是几个臭钱而已?老子明天就拿几万两来砸死你!”
那个人,长过颈部的山羊胡,光秃的头顶只有一条别扭的辫子,陈如风定睛一看,又惊又喜,一股暖热上脑,他飞步跑向那人,喊道:“师父!”
朝虢扭过头来,见一个顶着黑纱斗笠的人朝他走来,先是警惕地往后一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勉强认出陈如风的身材来,才一蹦跳起,拍了拍裤腿,嚣张至极地瞪了酒楼里那人一眼,往陈如风走去。
“徒弟,那帮人欺负你师父没带酒钱,你帮为师应付应付他们。”朝虢搭着陈如风的肩膀道,陈如风一怔,酒楼走出两个交叉手臂、神色颇为恼火的两小二,他们恶狠狠地道:“他喝了我们三斤酒,盛惠五十文钱!”
陈如风这一下更为之愣然,他望了望得意洋洋地瞪视着那两小二的朝虢,结结巴巴道:“我……我忘了带……”
朝虢原本得意的脸色瞬间消失,转为火灼的脸红,似是喝醉酒一般。他不满地瞥了陈如风一眼,道:“你怎么……出门怎能不带银两啊,你真的是……唉……”
在朝虢说话间,陈如风已经一脸歉意地拉着他的衣袖,在两人凶狠的目光中,顶着风雪飞快地离开了此地。
一条凛冽的冷巷,针刺的风夹带着飘雪扫过。朝虢坐在一个木箱上,打着酒嗝。陈如风已经脱下了斗笠,露出那张冻得微微发紫的脸来。
“师父,看见你没事就好了!”陈如风如释重负地道,眼中盈荡着热切。朝虢又打了一个酒嗝,望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你师父能有什么事?你觉得你师父会摆脱不了那三只烦人的苍蝇?”
陈如风这下子来了劲,回想起了先前在缥缈庐天天拍马屁的日子,便道:“师父你自然是威猛过人啦,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圣,我说管他十圣也不是师父你老人家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