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不能说,只是笑笑。
除去聊于临安,看些没什么意思的书,于隙荆仍然给我画速写,签字笔拿在手里,几分钟就是一张,叠在一起翻动,像是动画片一样。
我曾拒绝过再当他的练习题材,他笑笑,夹着黑色签字笔的手修长美丽:“没关系,不让我哥看见就好了。”
后来于临安出差,他依然要过来坐坐。还要拉着我去他们学校转转。
我想起那晚于临安那句“离我弟远点”,心寒至于生出许多悲哀来,就拒绝了于隙荆。于隙荆为此很扫兴,很失落的样子,片刻之后,又提出去我家看看。
我笑笑:“我那儿乱的很,实在不雅。”
他又纠缠许久,我想了想,便冷冷道:“我跟你也不大熟,等以后再说吧。”
这一句话倒十分管用,他不再纠缠,沉默的将脸埋在书本里,完完全全的埋进去,我一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感觉自己的老的厉害,总是弄不清小孩子的想法。
于临安的这个差,出了许久也没回来,倒是于隙荆在这里越呆越久了。
我听说于家老爷子身体状况不大好,已经如愿治疗了。
于父五十岁才有了于隙荆,如今这人年事已高,身体告急,于家的动荡开始,于临安终于要开始打仗了。
于隙荆却无忧无虑,一切皆交给母亲与亲戚操办,他只需要呆在自己所爱的那一方小天地,自有人为他冲锋陷阵。
周世程来W市时,碰巧遇见于隙荆在我这里坐着,他还不大认识于隙荆,尽管知道这么个人,但由于于隙荆的不热衷交际而从没有见过面,我简短做了下介绍周世程当时并没有说什么,等到于隙荆走了,他才皱眉,对于隙荆评价道:“这孩子不简单,于临安从他那里讨不了什么便宜去。”
我失笑:“我怎么没看出来,不过是个小孩子,很多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搞不懂,有什么威胁?”
周世程叹口气,笑话我:“朱泊,你这人看着一副精明,做事自然也不差。可为什么总要被表现所迷惑?你就没想过于隙荆来这里或许是为了探听于临安的什么消息么?”
我仍旧没放在心上:“从我这儿他能得到什么?”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你怎么就是不懂呢?”他拍我肩膀一下,“自己好好去悟。”
我忽然觉出点惊悚的意味,仔细想想于隙荆的所作所为,依然无懈可击。
周世程见我表情困扰,便多加了一句:“你看不破,就看不透。”
我笑笑,对此不再多想。改而问他同振业的事情。
“你与振业老总是同学?”
听闻振业二字,他面色就有些冷淡,“周江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也就是这些。”
他端着茶杯,沉吟了一刻——其实他也不必向我说那些陈年旧事的,我本也无权利提那些过去,引起他对于周江的回忆。
只是我就爱做这些不入流的事情。
“我跟振业那人好,就是为了气周江,却不想他最后竟然结了婚。我从没让他好过一刻,他也从来不说什么,直到死了……死了也没留一句话给我。”
这一切恩怨用这么几句话概括,却可横跨几十年。
多么可怕的几句话。
我只说了一句话,“他死了你才后悔,若是振业的老总死了呢?”
失去的永远最宝贵,我已深知这个道理。
大概很多年以前我就已明白这个道理,却是很久以后才愿意深信不疑。
周世程这回离开W市时,告诉我他要过一段时间再过来,说是同振业的事情已经要到期了,他没有想好是否续约——尽管对方是十分愿意的。公司因此入账不少,他却不愿,何乐而不为,我多了一句嘴,他说:“有时候,损失一点钱,却可以少一点纠缠,也是值得的。”
尽管他比我老很多,却有很多东西不如我想的明白。
我懒得多说什么,别人的生活我无权评价,只是笑笑——请不要误会,这笑的意味绝非过去的虚伪,如今我想笑便笑了,不想笑便不笑,我说:“那就祝你早点想清楚吧,老板。”
人的缘分十分奇特,没有永恒的朋友,所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我本以为会永远不会对周世程说几句真诚的话,想不到现在我跟他关系融洽,竟然有点像真正的朋友了。
周世程临走之前,嘱咐我:“现在于家暗流汹涌,你不要跟于家人走的太近,哪怕是于临安。”
只不过是肉体上的接触,算不上有多近吧,我笑笑,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他见我十分无所谓的样子,便加重了语气:“争家产向来精彩,任何人都会成为牺牲品,有着大好的人生等着你去享受,我不希望你因为那些人毁了前途。”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但我同样不会让自己过的太难看。
然而周世程一语成谶,我没有变故来的如此之快,让我措手不及。
重新见到于临安的那天下午,我刚接了周世程的电话,他说已决定同振业断绝生意来往,嘱咐也不要回答振业老总的任何问题,我唯唯称是,刚挂掉电话,就听见办公室外忽然热闹起来,那动静实在大了些,好像所有的职员都聚集起来一样。还不等我去看个究竟,已有人冲进来,“主任,于家总经理助理被抓起来了。”
我反应了五秒钟才意识到“于家总经理助理”指的是于临安。
通往上半层写字楼的楼梯前挤了许多人,有记者,有公安,但更的多的是看热闹的。
“怎么回事儿?”
“好像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转移于家财产,还故意透露商业机密给他方,以使于家损失了几个投标。”
“继承人也干这种事儿?”
“亲儿子都敢杀父弑母的,更何况这还不是亲的。”
……
我耳边想着类似的与不类似的议论,还有各种各样的谣言,忽然想起昨天于隙荆的一番话来。
于临安出差的这段时间,只要没有课,他几乎每一天都泡在我的办公室里。
昨天,他拿着画笔,速写我窗台上一株快要枯死的花,将最后一个叶片勾勒完,他问了一个十分直白的问题:“你喜欢我哥么?”
“喜欢。”我说,同样十分坦白。
“那你喜欢我么?”他的表情天真可爱。
我也给了他一个单纯的答案:“也喜欢。”
“跟我哥一样的喜欢?”
“那不一样。”我解释。
他沉默,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对我哥是哪种喜欢?”
我想了想,总觉得面对一个孩子不能太煽情也不能太简略,“如果很长时间看不见他,我会很不舒服。”
“哪种不舒服?很难过的那种?”
“是。”
“对我的喜欢呢?”
“就像是我喜欢办公桌上有一只总是很干净的烟灰缸。”
“就是说,即使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