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吭声。
他又呆了几个小时才回酒店,离开之前我对他说,“把钥匙还给我。”
他装傻,“什么钥匙。”
“你自己明白。”我说。
他有些生气了,“我不想还。”
我于是不说话,一套新锁的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于临安是第二天下午回N市的,早上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我自认为没有必要,推脱自己有事。
他没有强求,就走了。
我也终于觉出自己的夜 生 活乏味起来,尽管年龄也不小了,也整日老头子老头子的称呼自己,其实也不见得真老到那个地步。
我开始筹划重新开书屋,那所大学的大门早已修好,门面房统一规划,租金一天一个价的涨,我琢磨着让周世程帮帮忙,还是可以租到门面的。
周世程虽觉得我对书屋执念如此深刻十分不能理解,仍然是帮了忙。
我略一装修,盘了旧书,又进了新书,书屋重新开张,生意依旧不好不坏,但我很知足。
于临安这一次走,过足了半年,也仍然没有来C市。
我觉得他似乎是明白我的意思了——这么说,好像是他专门为了我每隔一段时间来C市似的,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不是这样。
周世程的公司安排员工体检,把我也推了去。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我如今吃好睡好,健康怎么可能出现问题,而且我总是感冒,听说感冒还抗癌呢。然而查了一圈下来,最后被告知胃部有肿 瘤 ,要做个切 片检查。我拿着单子,问周世程:“不是说感冒抗 癌么。”
周世程嘴角有点抽 搐,“做了切 片才知道是不是癌症,你乌 鸦 嘴什么。”
我又看了看单子,说:“但我的肺没毛病,肝也很正常。按理来说,我抽烟那么凶,过去应酬又总是喝酒,最该出问题的首先是肺,接着才是肝。”周世程嘴角真的抽了抽,但这次他没吭声,他放弃了跟我交流。
其实我就是说些口水话,心情不豫会影响脾胃,这样分析,长个肿 瘤在胃里面也不是稀奇事,这概率虽然小,但也让我给碰见了。反正我就是遇不到好事。
开了一刀,做个切片,结果是良性的,等切除就好了。
周世程松了一口气,一副他不管我就没人管我的样子。
他这样子让我想起周江。一想到周江我就有点感慨,要是这肿 瘤是恶性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找他聊天。我去开刀的日子,正是于临安回N市一年的时候,周世程认为这事应该通知于临安,我想了想,终于给他说了回正经话,“我给你说实话吧,我确实还喜欢他,这我早都说过,所以你才总催着我别总离于临安远远的。就像在我看来,高野对你很不错,你不该至今对他都不冷不热的,你也觉得我跟于临安的事,也不是那么难解决。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我说,“从最现实的角度来看,我跟他相差十三岁……”
听到年龄差距,周世程有点想笑,我看他一眼,“你别笑,你仔细想想,年龄差距真的是很现实的问题,我跟他想法不同,经历更是天差地别,其实过去就有很大差距,现在我是懒懒散散,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但他已经身居要职,是成功人士,并且……”我笑了一下,“他过去那样对我,我也不可能真的不记仇。那些事情,尽管可以尽量忘记,但是要是说补偿之类的话,也不是一张信用卡或者几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周世程听了看我半晌,只说了一句话,“你爱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
出院后,我继续照看自己的书屋。我的身体素质不错,恢复的很快,而且术后也没觉得与术前有什么不同。
第三十一章 这样挺好
因为觉出了自己生活的乏味,并且我也没有意愿总是将自己圈起来。似乎是因为生病的改变了些什么的缘故,总之我开始泡吧。
也不见得是为了找人过夜的,只是觉得周世程总归是个大老板,没有太多的闲时间听我废话,我认识的人不多,店员又都是些小毛孩子,倒不如找个陌生人随便聊点什么。
我在常去的那家根本看不出来招牌是什么的吧里,很轻易的同老板认识了。
我不大清楚那老板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茶,年龄也不太小了,但比我小。我跟他算的上能说几句话,自然都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他长相漂亮,只可惜总是一脸忧郁愁苦,又总是待人冷漠。似乎也是因为感情的缘故,听说过去他总是笑嘻嘻的,尽管嘴巴刻毒,但也不乏人爱——尽管他现在也不乏人爱。
我有时同谈的来的人过夜,有时便同他聊天。
他的吧里年轻人居多,所以我倒是能同他聊上几句。
有一回,我看着聚在一起笑闹的年轻人,颇有些感慨的说:“我那个时候只知道公园板凳,哪里知道互联网和gay吧呢。”
酒吧老板接了我的话头,“这是个好时代,又是个坏时代。”
他那一日必然是有些什么感慨的,竟然主动说起自己的过去的事情来,版本倒是很老套——玩的太狠,不知道珍惜,等那个人伤了心,才晓得后悔。
但后悔莫及。
我不清楚于临安是否有真正的后悔过。
我点了根烟,对酒吧老板说,“那么后悔,不如重新开始。”
他笑一下——他笑起来是十分好看的,“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
此后再去那家吧,老板已经换了。
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当然也同时有拒绝的权利。
我对这件事稍有些感慨,一次在店里拿来劝失恋的店员——那小女孩眼睛哭成了桃子,男友用“没爱情了”做理由跟她分手,接着很快又交了新的女朋友。
虽然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只是最后那句“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让她似懂非懂。她后来说谢谢我,我却不知道该谢谢谁。
爱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弄懂了。
我四十三岁生日仍是一人过的,仔细想想,似乎只有四十岁那年过了个像样点的生日。生日快乐,其实生日不见得非要快乐。
那天我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蛋糕店的服务员很漂亮,态度也很好,她帮我包好那块缀满了草莓的巴掌大小的蛋糕,笑着说:“先生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甜食的人。”
“哦。”
她一点也不在意我的冷淡,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先生像是吃巧克力蛋糕那种人。”
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蛋糕,竟然也幼稚了一把:“今天是我生日。”
我提着那块小小的蛋糕回家,将它放在窗台上,我没有想要吃掉它的想法,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应该稍微重视一下自己。
我是连巧克力蛋糕也不会吃的人。
我还是点了蜡烛,两块“二十”的蜡烛几乎将整个蛋糕都占满了,三根小蜡烛可怜兮兮的插在旁边,烛火摇曳,我关了灯,既没有对自己说生日快乐,也没有许愿,只是看着那微弱的烛火,那两个彩色的造型做成“二十”显的很像卡通画里画的那样,至于旁边的三根小蜡烛,烧的不断往下掉蜡,我点着烟看,笑了又笑。
第二天起来,我将滴满了蜡的一塌糊涂的蛋糕扔掉,擦掉窗台上的蜡迹,四十三岁的生日已过,一切还将继续的。
我在四十三岁生日的第二天,遇见了一个十分意外的人。
见储冰的次数并不多,对他的印象却特别深刻。他的长相乖巧,又容易害羞,并不做作,所以在于临安的朋友圈子里,似乎也很讨人喜欢。
他进来时,书屋生意正好,店员收拾了张角落的单桌给他坐,还泡了两杯奶茶。我对甜饮品不爱好,也没有跟他长谈的打算,于是点了烟,他不说话,我也找不出什么话题,只有一根一根的抽烟,等到小半盒烟屁股塞在烟灰缸里了,他才开口,“我这次回来,去看了看临安,他好像过的不错。”
我不大清楚他跟我提于临安又什么目的,毕竟他如今是于隙荆的男朋友。
我和他都是于临安的男朋友,只不过性质不同,一个是被于临安抛弃过的,一个是抛弃了于临安的。
储冰的表现很局促,他有点语无伦次,先说自己的法语长进很快,又说于隙荆在学校里颇得教授的欣赏,我听不出他的重点来,便失了耐心,对他摆个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十分尴尬,嗫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