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初秋,先帝夜半时分于寝宫驾崩,二皇子皇甫晨及其母淑妃疑似心怀不轨意图谋逆,皇甫晨携刀侍驾,被近侍发现后当场自尽,淑妃于押送天牢途中失心而疯,审讯三日后意欲引诱大理寺卿被乱剑砍杀,至此,旧皇落幕,新皇即位。
新帝于初秋之日起圣,改国号晏,意取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时值北方农作丰收,江南水汛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新帝敕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登基那天,晴空朗日、万里无云,是秋收的好时杰,皇甫晟站在殿前俯视着下面乌压压的头顶,鲜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滑落,可他站得太高、站得太远了,除了身侧的段文海,没有人看清他的脸。
秋风拂面,吹起皇帝修长的发尾,如雪的发丝在空中轻轻舞动,如果只看那一头青白交加,谁能相信年少的帝王不过及冠之龄。
心血枯竭,一夜白头。
这百十长阶,是段文海扶着他一步步上来的。
秋风寂寥,高呼声响彻云霄,皇甫晟转身向龙椅走去。
新帝登基的第一道圣旨是大赦天下,凡非罪无可恕者均可在劳教后重新做人,第二道圣旨,是先帝驾崩,陛下感念孝道,三年内不娶妻、不选秀,以为先帝祈福守孝。
其实一开始定的是十年,毕竟十年后老太妃也差不多该登天了,不过可惜,一连三个文官差点撞死在殿前,护国公勃然大怒,年迈的老人心神大动,一夜间去了大半精气神,这才逼的瘫倒在床的皇甫晟改成了三年。
皇甫晟在妥协,护国公看着一夕间外孙与自己灰白的差不多的头发,也不得不妥协。
至于三年后该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甫晟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真是奇怪,长乐宫的废墟还摆在那里,可不过一夜而已,他就已经忘记了火场前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难过的,可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前,却连半分悸动都没有,他甚至都不记得昨日和壮汉争执时的感受了。
以至于护国公匆匆赶到殿前要求他更改旨意的时候,他低着头顿了片刻,在他外公准备开始长篇大论之前,答应了。
好像几个时辰前的那种要将他拖往地狱粉身碎骨的疼痛只是一场梦一般,他垂眸看着自己指甲绷断鲜血淋漓的手掌,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明明彼时他还穿着那身湿透的衣裳,前襟满是他自己吐出的鲜红。
他想,三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忘记过去的几个月,重新回到既定的轨道上,他还是曾经也许心思阴沉但意气风发的皇甫晟,是这天下期冀的一统九州四海的君王,他会握着世界的权柄,坐在王座上荡平一切阻碍他的叛逆,世间的一切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会听外公的建议,迎娶一位门当户对姿容贯绝的皇后,用姻亲作纽带为他的皇权锦上添花,那个女人会站在他的身后,共享他赐予的权柄,莺莺燕燕会在他的后宫绽放荣华,史书将为他重启一页新的篇章,他终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使那些文字里没有一个与他并肩的男子。
他已经如愿以偿。
长乐宫的清理花费了一个月,这一月间皇宫风平浪静,皇甫晟每日流程固定的一丝不苟,上朝下朝接见臣子审批奏折,偶有闲暇就到后花园坐着吹吹风,什么也不干,就是单纯的吹风。
清理到第十天上时,侍卫从废墟底下挖出了一具焦黑的干尸,被埋在大概寝殿位置左右的横梁木下,挖出来时整具身体呈弯曲蜷缩状,仵作验尸后表明体生前是个成年的男子,死因是窒息性死亡,是在火场中被活活烧死的,死前手脚上还带着束缚用的铁制镣铐。
仵作说,如果没有那些镣铐,死者应该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一起挖出来的还有一串漆黑的佛珠手串,发现时就掉落在离尸体不远处,也许是上好的黑檀木被经年累月的保养摩挲,也许是掉落的位置刚好没有被火舌眷顾,段文海将它盛给皇甫晟的时候它还保留着大致的模样,依稀可以看出未被灼烧时的光华荣贵。
皇甫晟垂眸漠然的看着这陪伴了自己十几载的老朋友,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秋日的晚风不复春夏的温暖,轻抚过人身上带着点点凉意,皇甫晟沉默了不知多久,终于慢慢抬起右手,似乎是想和老友告个别,而当他的手指触上佛珠的瞬间,忽然一阵强风拂面而过,皇甫晟轻轻闭眼,细微的咔嚓声随风入耳,他指尖微动,睁眼时,漆黑的珠串在段文海掌心中化为齑粉,随着秋风渐渐远去。
皇甫晟维持着抬手的动作停顿了好久,久到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才缓慢的、一点点地转过身,他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只是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外走去,段文海在他身后轻声唤他——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