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吟生生一激,气得发抖,可一时想不出任何言辞来回对。锦瑟所攻击的,确实不无道理,后妃自有后妃尊严,后妃不是酒楼勾栏招之即来呼之即去之流,但皇帝这些日子与云罗嬉戏调笑,地点时间甚至人面都不顾,说是宠爱固妥,说是轻薄也然,可想而知皇帝对今后大族中选出的妃嫔,绝不可能如此对待,除了巧言令色的“奸妃”、“妖妃”,真正的大家女子也绝对不肯顺从。云罗如今的悲哀,只在于万事不懂,只能承受,无法拒绝。
锦瑟攻讦了一句,略出心头气,洋洋得意,转头见临止悄没声息地站在另一个角落里,笑微微地对她看着。锦瑟知道他功夫甚高,刚刚的话多半被他听到了,她和临止很熟,这种闲言碎语临止是绝不会拿去说三道四的,因此放心得很,扬了扬头,还他一笑,便自走开。
锦瑟是新来女官,按例有分配独立房间及专人侍候,这些都该是由一宫主位作主安排,不过云罗这个景况自然一切都是免了,锦瑟来前就挑好了地方,并且从太后宫里带了一个叫桂枝的宫女过来,这时在莳慧宫另外领了一个名额,唤作明蕊的小宫女。
桂枝和明蕊两个整理箱笼,锦瑟有整整一箱的衣裳,绫罗绸缎灿烂夺目,看得明蕊目瞪口呆,她以往只做粗重役,所交往的宫女大多只有一到两套宫中制衣,何曾一下子看见这么多?
锦瑟瞥了她一眼,随手扯件出来扔到她手上:“这个送你。”
明蕊张大嘴巴合不拢:“锦瑟大人,送、送给我?”
桂枝把衣服替她在肩上比了比,笑道:“你就收吧,我们苏司仪向来对底下人都是最好的,你要跟着长了就明白了。”
明蕊兴奋得满脸通红,忙谢道:“是,谢谢司仪大人!”
锦瑟似笑非笑:“穿上看看。”
桂枝停下手里的活,帮着明蕊一起穿上,明蕊兴奋得象只来回打转追自己尾巴的小猫,不停地看着,锦瑟道:“有点长了,而且只能平时不在班穿,回头我叫尚服局帮你另做一套,你那套旧的就不必再穿了。”
“还、还有啊?”明蕊兴奋得话也讲不清楚了,“司、仪大人,奴、奴婢……”
锦瑟一笑,拦住她道:“客气的话不必多说,在这宫里,咱们相聚都算缘份,如今因为我是有品级的女官,能多照顾一二当然就照顾了,谁知道你们将来是不是能够出人头地,到时,也是反过来要请明蕊来多多帮衬我了。”
明蕊吐舌笑道:“司仪大人恩情奴婢没齿难忘,说到前途,奴婢恐怕是无福的了,不过奴婢以后一定但凭大人差遣,义不容辞!”
“这倒也不必枉自菲薄。”锦瑟淡然道,“在这宫里,永巷的贱奴都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有什么奇迹不能发生?”
明蕊到底是在莳慧宫里,那个神秘的传说也曾隐约听到一点,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接口,桂枝便笑道:“可不是吗?明蕊你有希望的,说起来,真正绝对没希望的人,只有一个。”
明蕊好奇问道:“是谁呀?”
桂枝撇嘴道:“不就是香吟啰?”
明蕊讶然道:“这怎么可能?香吟姐姐是娘娘最得力的人。”
桂枝不屑道:“也不知她怎么哄得了娘娘信任,好在皇上英明,就算一时任着娘娘胡来,却不会放任那人玷污后宫的!”
“玷污?”这是多严重的词汇,明蕊白着小脸说不出话来了。
桂枝正色道:“明蕊,你如今是司仪大人身边的人了,我才告诉你,你以后要对她多加留意,这个香吟,入宫前,早就嫁过人,不是清白身。”
“啊?!”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她是个克夫的寡妇!”
“怎么……怎么……”荒唐?过份?无稽?反正明蕊想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了。后宫原为清净之地,后宫的女人,下至奴婢上至妃嫔,无不是皇帝的女人,已婚女子进宫只有可能是罪眷没入永巷做苦役,一辈子没出头之日,象香吟这种例外是绝无仅有的。但更荒唐的是本朝视婚寡为忌,认为女子命歹命硬才会克夫,是为大不祥。
“好了,你知我知,这事无需多提。”锦瑟淡然道,“明蕊,你是我的人了,以后替我盯着点,以防这人做出些甚么不合宫规礼仪之事。”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明蕊显然是想岔了,觉得锦瑟大人派到莳慧宫,就是为了监视这个香吟,要不然,从来也没有听说那个宫里要专派一名女官来呀!既然锦瑟大人身负重任,那么她这个被调派到大人身份的小小宫女,也就立刻感觉到肩上沉甸甸了!
“遵命!大人!”
锦瑟含笑,眼色渐渐阴沉。
是晚桂枝替她脱了衣服,腰上一大片瘀紫,拿药膏细细抹上,恨恨道:“这分明是用石头砸的,香吟那个贱婢,居然敢这样对付大人你,不得好死!”
锦瑟冷冷道:“她是想我趁皇上调情撞破,皇上一怒,就不叫我到莳慧宫来了。哼,这对贱人主婢倒是同一心思,可惜皇上又怎么看不穿!她叫人给我一撞,我可是不必动手,只一句话就够了,瞧她往后在这宫里的日子可还能好过?”
桂枝笑道:“锦瑟大人最聪明了,奴婢一点也不担心,那一对怎配做大人的对手?”
“不过收拾归收拾,这宫里,我还得安好一个人的心。”
“秋林?”
“他算什么?嗳哟你作死,轻点啊!”锦瑟嚷了声疼,才慢慢道,“是临止。”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一个,慢慢虐^…^
028 空回首,啼笑两难分付
屋里已经通了地暖,熏笼里烧着银霜炭,并无半分火气,温室融融,云罗微微松开领口,因为喝了两口酒,两颊有如彤云燃烧,那一点春意从眼角眉梢一直蔓延到颈下锁骨。
许是醉了,她颠颠倒倒地找酒壶,口中笑道:“我还要,酒……酒呢……”
皇帝把酒壶抓在手里,笑道:“你量小心大,脸上已经起来了,不能再喝。”
“我要……”她的眼睛比未饮酒之前越发亮晶晶的,嘻嘻笑着,“我喝得了,你知道的。”
皇帝心中微微一动,“你知道”这三个字,既熟悉又遥远,他以为她这辈子都不再会提起从前的情形了:“云罗,你记起什么来了吗?”
云罗戳戳那乌银墨玉犀尊壶:“桂花酒。”
皇帝不禁笑道:“小馋猫,光记得酒,就不记得别的了吗?”
他在冻石杯里斟了浅浅一层底,道:“只有这些了,你有身子的人,不能多喝。”
云罗仰头喝了,越发软到在皇帝怀里。皇帝见她莲脸晕潮,星眼流波,情不自禁将她揽紧,触手处体软如酥,软玉生香,发间幽香与酒香扑鼻而至,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