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罗好象在听,皇帝续道:“云罗,朕以前,一向都不怎么得意,朕兄弟姊妹二十余,从小到大,除了七公主和朕交好以外,其他都是见如不见,可是七妹她十三岁时得病死了,那以后,朕就没有过开心的日子,直到几年以后遇上了你。众位兄弟之中,对朕最坏的是五皇兄,将朕与七妹视作眼中钉,七妹没了以后,便把所有恶毒的事情都拿来对付朕了。朕从懂事开始,就明白自己不受宠,在父皇心里或许根本就没有朕这个儿子,朕也很识趣,总是躲避着这帮兄弟,谁对朕不好,也是能忍则忍,从小到大,最盼望的事情便是分府出宫,能够自己成家。”
云罗依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手握着皇帝膝上的衣服,好象听得很是仔细,皇帝轻轻道:“等啊等,盼啊盼,终于让朕等到了分府的那一天。可是这样的高兴没能持续满一天,比三九严冬里的冰雪更冷酷的打击便落到朕的头上,父皇发话给朕指婚。”
他语音微冷,似有漱漱寒雪飘飞而下:“朕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父皇压根儿心里没有朕,为甚么平生唯一一次想到有朕这么一个儿子,竟是指婚联姻,若说有何意图,那家小姐只是寻常三品京官的女儿,很明显就是随便点的,朕不明白,朕也不服气,死也不服气!”
他手指收紧,手背上的筋都一根根浮凸起来,低低道:“那时候朕没有势力,没有后台,甚至没有话语权,父皇下了旨意,这便是既成定局。云罗,我负你、我负你……我只能负你!……”他语音沙哑,但那沉沉的语音之间,便如蛰伏着一头恶魔野兽,睁着血红的眼睛凛凛直欲噬人,“朕知道你伤心,一病数月,可是朕从来也不敢来看你,莫说朕那时只是一个没有名份的郡王,以你的身份,总也不可能下嫁做侧妃。直到穆潇慢慢走近你的身边,惊觉往日不谙风情的小男孩原来他与你同年,早已成熟,朕才明白,这些,不过是一场龌龊的计谋!是穆澈,就是穆澈!那个自幼武略过人、才华出众的定王,自以为与韶王交好,兄弟的事,他就要出头一揽,是他在朕分府出去的时候,向父皇进言,于是父皇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想到朕,想到朕,替朕完姻,不过是定王替他兄弟、父皇替他爱子,踢掉一块碍眼的挡在路中央的绊脚石!”
他冷凝如山的身形微微颤抖,那双手狠狠地握着,手背由白透些涨红的血丝,由红又透出森森的青色来,云罗一直都没有动,忽然伸出了手,捉着他的手,抚平那上面根根爆起的青筋,一下又一下,耐心而温柔。
皇帝返手握住她的小手,轻轻地笑起来:“云罗,你听得懂,是吧?你的心,和朕的心,终究是连在一起,云罗,你终究是听得懂的。”
云罗沉默了许久,唤道:“皇上。”
皇帝道:“嗳?”
云罗低低地道:“别走。”
皇帝眼中透出异常的温柔,搂住她的上半身,语音微哑:“朕不走,朕在这里陪着你。现在无论是谁,都没有那个力量,把朕和你分开了。”
云罗好一会没动,等到皇帝发现她其实是在动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半天的鬼,把他身上繁复之极的冠带解开来一小半,皇帝捉着她的手,哭笑不得道:“你在干嘛?”
云罗抬起脸来,烛火在她眼眸内跳跃,仿佛那里也跳动着一个小小的、别有心思的小恶魔,一下子就把皇帝的心神吸引了过去:“睡觉啊。”
“云罗。”皇帝的嗓子眼里着了火,轻声道,“朕陪你睡,你乖乖的。”
皇帝分明连眼底都烧红了,云罗还象是一无所知,欠起半个身体,那件紧身小衣不知何时早已褪下,如雪一样的肩头□在外,她光滑的胳膊绕住了皇帝的脖子,红唇半吐芬芳,主动迎了上去。
云罗吻住他,香舌灵蛇般吞吐挑逗,放他的手挨着自己的胸脯,皇帝残存的一分理智在她火热的拥吻之余燃烧殆尽,顿时将什么忌讳之类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翻滚之间根本未曾意识到内外衣裳是何时褪净,紧紧抱住她半裸的玉体。云罗鼻子里忽然微微哼了声,眉毛若有若无的皱了一皱,皇帝猛然之间,便似一盆冰水从头顶直浇到脚底,想起太医关于切切不可行房的警告,如今云罗已足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万一一个大意,那就是母子双双的惨剧了。
他颤抖起来,头一侧不再和云罗接吻,然而云罗抱得他紧紧的,她仿佛已经意乱情迷,纵然身体上有不适之感也全不在乎,喃喃叫道:“皇上!皇上!”
皇帝大叫一声,总算离开了云罗。□的身体在空气里微微颤栗,起伏的胸口及粗重的气息,每一样特征都彰显得他挣离诱惑的极端痛苦。他只觉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那如火的激情只怕立时就把他燃烧焚毁,他一刻也不能多待,绝不能够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他会发疯的,他会崩溃的!
几乎是仓皇地,逃出了内室,一直逃到外面,二月里的凉风带着嗖嗖的寒意,才算把他吹得清醒一些,苦笑着想到,他忍得如此辛苦,云罗这小东西简直天生就是个诱惑,他每次靠近她都感到自身的欲望不断膨胀,以至于轻易都不敢过来了。只可怜云罗什么都不懂,这激情的升起只是循着懵懂的本能寻寻觅觅,她大概比自己更为辛苦了。
宫人们得到指示,进来收拾了房间。云罗伏在枕上,非常安静,一点也没有如皇帝那样激情半途而废的痛苦难熬,当班的宫女收拾妥当,如前守在了二门以外,那明烛在两层帐子中间跳跃,云罗慢慢地欠起身来,手伸到面向内壁的床格里,拿出一本书来。
她轻悄无声地翻着书,那上面有无数的图案与文字,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一点一点强记硬背。
那是一本医书。
她忽然一抬头,床前,有个巨大的阴影,俯身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貌似有点学会了,每月可以送积分,在登陆的情况下,留言超过25个字1分。字数越多积分送的越多,系统会自动统计,每月200分,先到先得,长评一条貌似能得20分。请大家积极的评论,记得登录,我每天0时会来操作的噢!
047 天地两三蝴蝶梦
云罗刚一抬头,那硕大的黑影倏地消失了,虽只短短一瞬,却也看得分明,云髻、窄腰、小袖,这种打扮自是宫中所有,而半夜三更鬼魅般到她床前窥探的人,除了她那位莫名其妙把自己恨到死的表姐,还有何人?
那影子消失后便再无动静,云罗并不慌忙,只把医书往旁边一放,只要没给皇帝抓个现行,其他都无大虑,即使闹开来,她可以装作根本听不懂锦瑟在讲什么,也可以全不知悉这本书的由来,至不济,她能当成夜半无眠看看画儿解闷吧,说不定皇帝还以为她回忆起一些什么来,只有欣喜呢。
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当真闹出来,也不知是谁鱼死网破,她就不信锦瑟有这般愚蠢。
她等了一会,锦瑟毫无声息,想必是退出去了,她也没有心思继续看书,这才躺下睡了。
她成天装疯卖傻,所费精力不少,夜里又是整晚整晚的耗,一个人累到极点,纵然心中有多少波涛汹涌,也很快沉沉地睡着了,仿佛穿梭于茫茫大雾之间,不辨方向,隐约看到对有个看不出形貌的人,心里明白,却暗自诧异:穆潇岂非已经死了吗?穆潇慢慢地现出身形来,望着她只是苦笑,轻轻道:“你可是怪我了?”她心头一动,默然许久,方答道:“我嫁给了你,就一辈子跟定你了,以往那些对我都不重要。”穆潇依然苦笑,他的目光温柔缠绵,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一生一世也不愿离开,可是又是那样的绝望。浓雾渐渐湮没了他的身子,接着他的脸也模糊了,她叫:“穆潇!穆潇!”那空旷的地方只有她冷清清的声音,可是慢慢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旷野里悲凉无限的风,呜呜的吹着。
她在这样冷酷而荒凉的声音里醒来,背心的衣裳被冷汗湿透,腻腻地粘在身上,被窝里冰凉一片,摸到满腮泪痕,一时不觉怔住了,心中百般滋味皆有,这些日子来嘻笑无常,然而笑也不是她的笑,泪也不是她的泪,只有这夜半梦里无缘无故落下的眼泪,却是藏在深心哪一重悲哀?
锦瑟退了出去,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只管握着拳,长长的指甲深陷肉中,那掌心清晰的疼痛提醒她保存最后一丝理智,不使自己彻底崩溃,从而大声叫嚷出来。扶墙而立,背心里一阵阵的凉、一阵阵的麻,挨过半晌,那愤怒似将自己全身都掏空了,这才颓然松开了手,掌心里早就掐得满是血印。
一个人悄没声息地出了莳慧宫,沿着宫墙脚根下走着,北边角落上向来偏僻,往后头便是冷宫一带,连附近的花草都透着荒芜。夜深露重,虫啾鸟鸣三两声,异常凄清。她蹲在假山后头,不一会有烟火的气息从假山底下飘出来。
她一面烧着纸,一面抹泪,忽然有条人影斜刺里过来,先用袖风打了一掌,把火光扑灭了,用脚踩着那些化为灰烬的纸,灭掉最后一点零星,锦瑟涩然一笑:“大总管好强的功夫,用来做这个,不嫌大材小用吗?”
那个人转回身来,树影在他脸上摇晃,瞧不出喜怒,叹道:“你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了,不会不明白这是大忌。”
锦瑟眼睛还望着那些灰,道:“身为人女,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就算有什么后果,我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