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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享受冷餐,欣赏歌舞,喝红酒。吃饭的间隙小雅看了看手机,未接来电有十个。小雅查看了一下,全都是胡丽的。事实上肯定不止十个。小雅的手机设置未接来电的容量只有十个。
小雅查了一下时间,几乎每隔十分钟就有一个。那么现在离上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五分钟。
小雅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红酒的颜色很深,一如小雅预感的颜色。她的心晃荡了一下,调出了胡丽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她又把手机合上了。
出了洗浴中心他们又去喝茶,很晚才回学校。进了房间,小雅才打开手机,没有未接来电。
她打过去,胡丽的手机接通了,却没人讲话。一片沉寂。
胡丽。小雅喊:你怎么了?
沉默。
胡丽!
胡丽!
胡丽!小雅顿了顿:他没还你钱是不是?
胡丽挂断了电话。
小雅打给朱宣,朱宣也没有接。
朱宣的电话是第二天打来的。他说胡丽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了,现在在娘家呆着。
我刚才去看她的时候,听她妈妈说,她今天早上说了一句话。
什么?
全都是骗子。
两个人都沉默着。
朱宣,你多费心,好好照顾她吧。小雅终于说。
我也不好多去。朱宣说: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要是早知道她会这样,我也就不离了。现在外人都说我嫌弃她,我倒洗不清了。朱宣的口气有点儿遗憾,小雅却从中听出了隐隐绰绰的绵绵不绝的轻松:多悬啊,幸亏我离了。
小雅挂断了电话。她厌恶朱宣,打心底里。她也厌恶自己。从朱宣的轻松里,她也听出了自己心里嘀咕的轻松:幸亏出来进修了,不然,她怎么面对胡丽?
陈歌干得真漂亮。
三天之后,何慧来北京出差,顺便看了看小雅。问行李多的话,她可以先帮她带回去一些。两人吃了一顿饭。何慧劈头就问小雅知不知道胡丽和朱宣离婚的事,小雅说知道。何慧问她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何杨说的?小雅不置可否。何杨例行打电话的时候简单提过几句,小雅也没有多问。对别人的事情何杨向来都是简明新闻,从没有长篇通讯。小雅习惯了。而且,就这件事情,她也不想问什么。
何慧就讲得比较细致。说先是家里的存款被胡丽弄得没了踪影,后来胡丽这边出事了,说她经常上网和网友聊天,还和男网友互相视频看裸体。在网上做爱。聊天记录是只能在聊天的电脑上查的。朱宣有些怀疑存款的事和她的网友有关,就偷配了她单位的钥匙,经常夜里来到文印室的电脑上查看胡丽的聊天记录。查了几次之后,就全明白了。朱宣责问胡丽,胡丽都承认了。还说那钱就是给了那个网友。
后来呢?
后来朱宣报了案,要公安局介入。胡丽很生气,赶快让那个网友自我保护。那个网友就再也不露面了。两个人开始闹离婚。可能朱宣还挺恋着胡丽,并不想离,就撤了案,众人就忙着给他们说和,这时候胡丽又听说了以前朱宣嫖娼的事,事情就没有了任何挽回的余地。
离了也好。
要只是这样倒也好。事情没完。可能朱宣实在没办法宣泄自己的屈辱和痛恨,就着力抓胡丽的小辫子,把她的聊天记录全部复制了下来,打印成了三号黑体字,贴到了税务局的板报栏里。之前胡丽自己也粗心,又和那个网友联系上了,一次正上网的时候出去忘了关QQ,那个男人又发来了裸体,被文印室的同事和局里的其他人看了个正着。两件事碰到一起,还不是地震一般?上上下下传得风风雨雨,胡丽就请了假,在家呆着。
看清楚那男人的脸了吗?小雅的心悬起来。
没有。那男人只露出了他的一柱擎天。何慧耸耸肩:肯定是胡丽喜欢看这个呗。
让她反思去吧。小雅顿一顿,笑。胡丽的处境真是要命。不过好在已经结束了。无论多么乱,多么不堪,只要仗打完了,清扫战场毕竟是件比较单一的事情。对她来说,回去之后多陪陪胡丽也就是了。花掉了心甘情愿花的钱,离掉了一心想离的婚,挨了该挨的教训,对胡丽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
反思?呆了几天胡丽又去外地找那个网友,听说是内蒙古什么地方。那个网友却已经不再见她了。胡丽可能在网友那里受到了什么致命的打击,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就不行了。先是上吐下泻感冒发烧大病了一场,然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见谁都不搭理。只是在家里走来走去,或者突然发作,大喊大叫地摔东西。估计是精神出现了问题,听说她爸妈正商量想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她爸想送,她妈舍不得。心都在火上烤着呢。
小雅失去了表情。
你说,她不是自作自受吗?真够贱的!何慧说。
小雅沉默。
这夫妻俩也挺是一对儿的。以前你都没有看出一点儿苗头吗?何慧又想起了什么,问。
姐,别说这个了。行吗?小雅说。
何慧笑道:好,好。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
小雅盯着酒杯,自己的脸在酒里摇曳着,怎么这么丑呢?她想。
挺难过的是吧?何慧拍拍小雅的肩:别往心里去。人各有命。这种事,谁也推不倒,谁也扶不起的。
小雅抬起头,朝何慧笑笑。有些恍惚。
下午,小雅去了王府井。她不能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呆着她受不了。她想看到很多人,越多越好。她想让这些人把自己的视线塞满。她要用这满从心里把胡丽赶出去。再有半个月就要回去了,她得想办法打发这些日子,正常的,不亏欠自己的,把这些日子打发掉。
胡丽,我讨厌你。在王府井步行街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小雅轻轻地对自己说。她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她肆无忌惮地落泪了。是的,她讨厌胡丽。讨厌她从小衣食无忧,讨厌她在宠爱中长大,讨厌她不聪明,讨厌她弱智。讨厌她对自己无条件地信任,讨厌她对自己好——讨厌她让自己难过,让自己不得不充满负罪感。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那些天,小雅格外没心没肺。她凑一切饭局,逛所有商店,回去之后抓住任何人都聊天,一进宿舍就倒头大睡,早晨起来沿着篮球场跑步,一圈又一圈。人们都惊奇地看见,她的双眼闪出的光锃亮锃亮,如爱家家私城样板整体厨房里摆设的那些不锈钢灶具。
全都是骗子
半个月后,小雅回去,胡丽已经住进了三院。刚刚一周。小雅想起以前和胡丽开的关于三院的玩笑。现在,胡丽真的到三院去了。梦一样。
小雅先来到胡丽家。胡丽家,对女人来说,这个词本来可以做两种解读的,娘家和婆家。现在只能是一种了。胡丽妈妈瘦了很多。不瘦的时候她还勉强挂得上一个中年妇女,瘦了的她就是一个老太太了。家里的陈设也简单了很多。窗帘低垂。胡丽妈妈抱着小雅痛哭了一场。小雅抱着她,有什么语言能安慰吗?没有。
哭过之后,胡丽妈妈给小雅沏茶,用的是一次性纸杯。她家以前从不用这个。她向小雅讲述了胡丽发病前后的表现。
玻璃、陶瓷都不能让她看见。窗帘拉绳都拆了,怕她做傻事。
她又提到了那句话:全都是骗子。
她那么傻,人不骗她还骗谁?你说是不是,小雅?
胡丽妈妈想陪她去,小雅拒绝了。她不想让胡妈妈去,是怕胡丽会说出什么来,关于自己。
阿姨,你还不放心我吗?小雅说:我想好好地、静静地陪陪她。
要是你在,多开导开导她,或许她就不是这样了。胡妈妈说。
小雅笑了笑:要是自己在?
胡丽妈妈给医院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