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从东都回京城途中,我曾问你一个问题,你当时避而不答,现在,我罚你告诉我!”
“什么问题?”他看她,长睫轻颤,很茫然的样子。
她忍不住碰碰他的睫毛,凑过去,吻吻他的眼睛,蓦地想起什么,赶忙推开她,嘟起小嘴,捏起粉拳,轻敲他的肩膀,“夫君尚年少青春,还耳聪目明得很!你记得的,不必妄想糊弄我。”
他任她妄为,轻轻地笑,“哦?还请爱妻明示。”
“圣元果!”她定定看他,不想再弯弯绕绕,“玺,圣元果除了可以提升功力,调理体质,红颜永驻,还有什么秘密?告诉我!”
“又对圣元果好奇了?”徐离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后脑,低了头,便要吻。
她抵住他胸口,不准他贴近,嘴里嘟哝:“又来了!不告诉我……不许!”
现在的南宫汐,非比往日,某些时候,徐离也不及。
徐离也不强越雷池,只是眨着睫毛,眸光明明暗暗,柔声轻唤,“汐儿,汐儿……”
他的黑眸,情意荡漾;他的嗓音,蛊惑人心。南宫汐看着、听着,心口抽紧,有些喘不过气。
徐离——是大乾最优雅最美貌的皇子,也是最温柔最动人的男子。
平凡如她,如何抵挡?
南宫汐叹息一声,倚入徐离怀里,闭上眼睛,“玺,玺……你告诉我,我可以活到多老?四十八岁?五十三岁?”
徐离呼吸明显窒住,双臂搂紧她,默然无声。
“那么,是真的了。”南宫汐低喃,心底的情愫,说不清是伤感,还是欣慰。
“对不起!”徐离喑哑开口,声音里隐隐含着沉痛与歉疚。
“为什么说对不起?”南宫汐抬起双眸,奇怪地问。
徐离垂下睫毛,眸光黯淡,“是我……是夫君害了你!”
“害了……我?”她更加不解。
他抱得她更紧,语声急促,“汐儿,若不是……虽然圣元果只可延续三十年生命,但必定还有别的灵药,别的方法,你不会只活到五十三岁!汐儿会长长久久活下去,看着我们的儿女开枝散叶,看着夫君一天一天变老……”
他歉疚……是因为圣元果只能延续她三十年的生命吗?
她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吻吻他,唇角轻扬,“看你……如果没有圣元果,或许我还活不到五十三岁呢!玺,那足够了!谢谢你!谢谢你可以让我活到那么久,而且,留在你的身边,永远和你一起。”
“汐儿……你真好!”他回吻她,在间隙里低语:“无论怎样,夫君都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微笑立在牡丹丛中,问她:如果我是姚黄,你不想做那魏紫吗?
想起,他深情相拥:你是我的魏紫,惟一的。
还想起,他执着要她回答:你的姚黄是谁?
冥冥之中,谁是谁的有缘人?谁是谁的终生伴?
这一世,他就是她的姚黄,她就是他的魏紫,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曾经立下的誓言,以为最重的是她,到头来发现,其实是他。他给她的,永远、永远那么多!
金风玉露,朝朝暮暮,能够在一起,就是永远。
这样的一生,足够了!
良久,徐离轻缓开口,“汐儿……还恨他吗?”
“谁?”她尚未回神,迷茫地问。
徐离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克制呼吸,“那个逼你服下软酥散的人。”
南宫汐轻拍他的背,像平时安抚乐儿一样,“曾经很恨……他死了,也就不恨了。况且,不是他,我们没有机会相遇、厮守。或许,我应当感谢他才是。”
徐离顿了顿,再问:“那么……若他活着呢?”
“如果他活着……”如果淳于玺还活着,那么,她还是他的妻子,势必与他终生纠缠在仇恨与绝望之中,至死与幸福无缘……南宫汐忍不住打一个寒颤,脸上泛起后怕与厌恶。
徐离扣住她的手掌,俯低躯体,嘴唇吻上她的肌肤,急切,近乎霸道,“忘记那个人!再没有那个人了!汐儿,爱我就好……说吧,说你爱我!”
他的手,温凉如玉,舒适,令人安心,执着他的手,像是握住了所有幸福。
她抱住他的颈项,吹气如兰,“我爱你!”
“说——你永远不离开我!”
天地如梦,四月的姚黄摇曳多姿,灿烂盛放,风华无边;清香缕缕,沁人肺腑,心神俱醉。
一切,已是生命里不能缺少的了。
“嗯,不离开!”
他捧住她的脸,深深凝眸,“汐儿,再为我生个儿子吧?”
她陷于他幽邃的眼睛、低沉的嗓音,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
“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夏午
宫城外朝,宣政殿。
肃穆的大殿,徐离端坐于首座,案上,奏章如山一般高高堆叠,他专心批阅,外事无干。
一名身着五品女官服饰的女子垂首长跪在首座下方地面,静默,如同无物,不知跪了多久。
内宦无声捧来一杯清茗,放在案上,又无声退去。
徐离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抬眸,徐徐扫视,仿佛才看见地上的女子,轻轻咳嗽一声,不说话。
女子闻声叩首,匍匐在地,声音颇为悲凉:“殿下,请殿下饶恕属下……饶恕落雪!落雪自小孤伶,蒙圣上怜悯,收容授艺,而后跟随殿下,七年朝夕不敢轻心,如今,皇宫是落雪惟一栖身之所,若离开……天下虽大,落雪亦无处可去。恳请殿下收回成命,莫要驱逐落雪出宫……”
徐离放下茶杯,淡扫落雪一眼,视线转回奏章,声音在盛夏的七月里轻淡得沁凉:“你犹记得跟了我七年。”
“落雪铭刻在心,永生不忘!”
“那么,就是忘了我的规矩。”
“落雪不敢!落雪誓死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徐离又展开一份奏章,“三年前,你初次背叛,以七年忠耿折了罪;再次,出于父皇指示,你入了宫,此事便了;而今,你做何解释?”
落雪低声回应,“落雪乃是……惊诧娘娘容颜……好奇圣元果功效,因而口不择言……”
“好奇?”
“殿下……落雪委实是忧心殿下……为殿下不忍!”落雪低喊出声,不顾一切了似的,“落雪追随殿下七年,眼见殿下神功日益精进,却……于大成之际功亏一篑!殿下若得圣元果药力相辅,非止功力大增,且无散功之憾!殿下对娘娘一片深情厚意,大恩大德,娘娘懵懂不觉,落雪心急……口快,现今知罪了!落雪追悔莫及,乞请殿下饶恕落雪最后一次,落雪此后再不敢犯了!”
徐离下笔如常,又批完一份奏章,间隙里,徐徐开口,“你乃姑苏人氏。姑苏城西,白家庄,那里便是你日后居处。”
落雪猝不及防,躯体一僵,头仰起,望着徐离,声音干涩:“殿下,殿下果真赶落雪走……落雪追随殿下七年,殿下心爱之人,心爱之物,落雪亦誓死护持!落雪……实无二心……”
“一而再,再而三,魔由心生,你以为自己尚可自控?”
“落雪……可以!”
“你跟随我七年,应当晓得我行事的规矩。”
落雪垂下眼睑,“落雪深知殿下从无二话……但……落雪不能……殿下,落雪不能走!”
徐离蓦地停笔。
悄无声息,空气郁结,七月流火,大殿冰寒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