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绕口令似的,但林眠秋听懂了。
“如我所料。”他歪了歪头,语气里难得带些促狭,“阿清其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谢清将脸埋进手臂,肩膀也疲惫地塌了下来:“我们已经接触了好几个月,父亲开始提到订婚,我才会过来试试你的想法。如果白天那会儿给你造成了压力,我很抱歉。”
“即便你是个相当不错的结婚对象,但如果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他会帮我张罗下一个了。”
说着说着,她似乎也觉得滑稽,反倒噗嗤一笑:“毕竟不是自由恋爱嘛。”
“如此说来,我倒成了坚持最久的那个……”林眠秋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难怪阿清之前交往的男友都不超过一百天。”即便后者百依百顺,也总在各种各样的门槛前无疾而终。
“没错,实话告诉你,我不想订婚。”谢清将酒瓶倒了个底朝天,一滴未剩,“只要我不愿意,总有办法和平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你的眼睛,可真漂亮……”松墨般的深黑色,古蓝星人历史悠久的血脉,在月色下凝成浮光掠影的海,氤氲水汽透过浪尖与石缝,粘在浅滩的水草上。
许是酒精使然,谢清醉得彻底,便痴痴地伸出手去,描摹起林眠秋的眉眼。她眸光复杂而缠绵,仿佛置身于多年前的幻梦,触到了那叠榆叶半遮的檐瓴。
女人的手掌萦着绵甜酒香,恨恨地遮住那双桎梏,林眠秋眼前一黑,却不慌不忙地勾起唇角:“阿清,停电了。”
谢清一掌拍向对方胸口,与那永远平稳的心跳触之即分。她语气嗔怒,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盈:“林眠秋,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情。”
“求之不得。”男人按灭烟头,露出一截温雅的手腕。
“爱情是场垂钓。”林眠秋话锋调转,将杯口倒置,像翻过一个中空的沙漏,“饵被鱼吃,鱼被人吃,以现实换取虚假,若失察于交易的本质,必然得不偿失。”
“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谢清才挑了挑眉:“那你现在的意思是,拒绝和我订婚,一拍两散?”
林眠秋扔了筹码:“你太低估自己了,阿清。答案恰恰相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你早来几天,我会很高兴,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林眠秋开门见山,直勾勾看向花园里的植物,“那小兔崽子还在三春渡的桥洞下住着,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原来你知道听寒在哪儿!”谢清一个激灵,瞬间惊呼出声,“为什么不叫人把他带回来,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瞎跑?”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离家出走的又不是我。况且,他已经成年了。”林眠秋的脸上是超乎寻常的平静,他百无聊赖地掰起手指,“你、肖姨、李原、方瑶、斯嘉丽、宋觅宋寻、老师和师娘……连上次被他揍进医院的查希尔都托人来问,看起来比我还急。”
“傅听寒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你们个个跳得火烧屁股似的。”
谢清被陡然问住,理所当然地坦白:“他长得好看啊。”
挺拔如白杨树的少年,身形已是大人,眼睛里却常带着孩子才有的,青稚而易碎的脆弱,好像朝他说句重话都是犯罪。
林眠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想,要是你们见了这小混蛋私下的德行,怕是能头冒青烟。
“你知道我近来在研究什么吗。”林眠秋难得开了话匣。
“中央机要局结构重组?斯诺星代表埃尔维斯的随行接待?”
林眠秋从身旁矮柜上拿起某样东西,手按书脊一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清趴在桌上,大眼睛愣愣看着书面封皮的几个烫金大字——
《爸爸这样说,青春期的孩子才愿意听星际限量版》
腰封是联邦某知名青少年心理学家的推荐寄语:“父母与青春期孩子沟通的宝典,教育心理专家的养育圣经!想让你的孩子健康成长,向你绽放出最真挚的笑容吗?你,值得拥有!”
“你,呃……”谢清你了半天,才想起怎么说话,“这谁给你买的啊,哈哈,挺好,挺好,哈哈。”在男友严肃的表情之前,她单薄的笑声显得有些尴尬。
林眠秋投来不赞成的目光,对她下意识的轻看表示出淡淡的不满。
他无比认真地说:“我听过这个专家的讲座,并非浪得虚名。李原在会展中心替我排的队,为了这本书,我免去了他一天的工作。他很高兴。”
谢清以一种翻金砖的虔诚姿态掀开封面,看到扉页龙飞凤舞的专家笔迹,甚至还是个to签。
谢清:“……”
林眠秋智珠在握,一字一句:“等我看完内容,就叫人把傅听寒提溜回来,先打断腿,再按书上说的做。”
他向来公私分明,一码事归一码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零点三十,灯火辉煌,月上中天。
傅听寒戴着口罩,双手插兜,一路步履悠然,猫咪放在埃米特那,唯有徘徊于深巷的夜风与之同行。
只需转过几处高墙,便能望见车马盈街、灯红酒绿的乾都中区,五颜六色的霓虹点缀着高耸白塔,时不时射出烟花般盛大的流星。
在最为繁华喧闹的市中心,连夜空的黑都不纯粹。
远远瞧见落云塔,傅听寒不大高兴,因为当初林眠秋和谢清约会,就是在塔顶旋转餐厅吃的晚饭。
他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将那地标建筑抛至身后。
这是一处平平无奇的酒吧后门,空气中却蔓延着厚重的血腥气。粗鄙的谩骂夹着拳脚踢打声,激起窄巷里的尘埃。
“装你妈的清高,敢和我们老板拿乔。”牛高马大的光头喘着粗气,抬腿就是一脚。
“猪嘴上插葱,学人英雄救美呢!”一旁的小弟扯着嗓子,怪声嘲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屌样,没准儿那婊子还嫌你多管闲事,挡了她卖逼的财路。”
想到平日里自己因这赔钱货受的鸟气,光头更是怒火中烧,叫人往死里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团脏兮兮的破烂缩在墙角,全身都是皮开肉绽的伤痕,看不清头脸,衣服也不成型,脓水和鲜血流了一地。
光头见这人八杠子打不出个屁来,病恹恹和死了一般,顿感晦气无比,抬手就浇了盆盐水:“要不是看你还能赚钱,老板早叫人卸货了,你他娘还有今天?”
另一个拿着棍子抽的黄毛停下动作,忽然福至心灵:“大哥,要不咱们挖他一个肾,小赚一笔?反正少个肾也死不了!”
光头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个注水发电的死猪脑,脖子上顶着这玩意儿就显长个儿是吧?挖了肾还怎么打拳,靠你这夹板身材上?!”
“蠢货!蠢货!”光头越想越气,连花臂纹身都要炸了,骂一句打一下,“一个肾才值几个钱?打一场拳赚多少钱?你他娘跟了老子三四年,合着还没进化完是吧?路边的狗都比你机灵!”
黄毛摸着肿成猪头的大脸,活像个蔫头耷脑的胖鹌鹑。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悚然一惊,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
“什么年代了,还用鞭子和棍子。”傅听寒笑得轻快,嘴里嚼着糖果,噗地吹出个五彩的泡泡,“你们打也打了,正好回去交差,容我和他说几句话。”
“哪来的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敢对我吆五喝六的。”光头无比轻蔑地做了个手势,臂膀肌肉虬结,“给你三秒,转身,滚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听寒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叔叔,您还是让开吧。乾都今年要评星际文明城市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我爸爸会很忙。”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脸上找到了围观精神病人出院的表情。
“我去你娘的文明城市!”光头性格耿直,火速开喷,“我数三个数,你再不麻溜滚蛋,连你一起打,三、二……”
“……”最后的数字戛然而止,他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看向后腰处。
那少年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手指在月色下呈现出惊人的白皙,他睫毛微垂,鼻梁精致,眼尾泛出雨后桃夭的银红色。
是一个不折不扣、面如春花的美人。
如果那把重型手枪没有抵着自己的话。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每次都要我劝个半天。”傅听寒啧了一声,枪口微动,很是随意地戳戳光头僵成木板的腰眼,“现在呢,要我数给你听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以上便是星历497年联邦众议院初步审议通过的《政府工作报告》及重点工作责任分工草案,望有关部门积极落实协助。办公厅将按季度持续开展跟踪督查,不定期听取各要项推进情况汇报。”李原站得笔挺,表情和声线无波无澜。
在台下按部就班的掌声与闪光灯里,林眠秋唇角微勾,按下话筒:“会议暂缓,中场休息20分钟。”
他戴着一副银丝边的平光镜,规整领带掩住喉结,更显彬彬有礼的斯文气。
此话一出,原本肃穆得有些死寂的会场逐渐活动起来,不少人离开座位,主动与周边寒暄。
林眠秋穿过回廊,一路向打招呼的同僚颔首致意。在转过拐角的时候,他被人叫住了。
“林秘,今日难得一晤,会后想请您吃顿便饭,我和恒泰刘董做局,不知能否赏光?”
男人见他望来,刚准备自报家门,就被林眠秋笑着打断:“奥斯顿议员,您好。”
奥斯顿心下咋舌,其实他并未和林眠秋有过实际接触,仅是在去年的联会上打过照面,没想到这秘书长还真能认出他来。
他颇为喜悦地同对方握了握手,期待更甚:“那中午的饭局……”
“很抱歉,今日不凑巧,我也许要见一位朋友。”林眠秋遗憾地耸耸肩。
“这……”奥斯顿抹了把额头,语气仍然小心翼翼,“那您何时有空,我自当扫榻相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眠秋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如果是为了恒泰报给开发区管委会的预算审批,那么我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会很忙。”
几乎是瞬间,奥斯顿身体紧绷地咽了下口水,眼睛睁得滚圆。
“您……这……”
“明人不说暗话,我从不玩弯弯绕绕那套。”林眠秋拍了拍男人僵直的身体,笑容俊雅而淡然,“私欲是填不满的沟壑,奥斯顿议员,小心驶得万年船。”
待男人从莫名的紧张与忐忑中回神时,走廊上只有穿过雕花彩窗的日光。
林眠秋站在镜子前,慢条斯理地洗手。洗手间里空无一人,空调外机尽职尽责地响着,编排出某种平淡而无趣的韵律。
那清透的液体滑过掌心与指缝,打着旋地肆意欢腾,再混着泡沫冲进看不清真容的弯曲管道,让他想起某些很难抓住的东西。
林眠秋玩心忽起,蓦的并拢五指,手掌下塌,试图将水捧起一些。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好久不见,Lin。”
那是道充满了男性魅力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斯诺星人专属的弹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眠秋面不改色地看着镜中男人的身影,仿佛被人抓着手不放的不是自己一样:“埃尔维斯,如果你闲得发慌,可以去摄影棚竞选二次发育保健品的代言人。”
“哈哈,虽然你性感又冷漠,但这张嘴可真是煞风景的毒舌啊!”对方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精心挑染的蓬松金发,“我埃尔维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是处的小鸡崽了,只有你,一点没变……”
“好吧,被委以重任的斯诺星首席代表。”林眠秋一边往腕上抹消毒液,一边故作好奇地开口,“请问您不和外交使团在星舰上待着,提前两天跑来我这儿干什么?”
埃尔维斯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在意好友丝毫不给面子的动作,自顾自地屈起手臂,向林眠秋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当然是来故地重游,捡回我早已失落的乾都回忆,那群食古不化的老头怎么会懂?!”
埃尔维斯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斯诺星嫡三皇子。斯诺星作为联邦的远邻附属,需在嫡系皇室中定期筛查合适人选,令其奔赴乾都受学,自成年后再签署放还。
明面上是友好往来,其实也是变相的人质暂押,毕竟后者的位置正好卡着联邦最大的矿产资源要道。但斯诺星向来安分守己,双方并未闹出矛盾,这项约定便一直持续至今。
至于斯诺星的每任掌权者都不会在受学的人里出现,就是需要装聋作哑的额外话题了。
所以埃尔维斯注定与皇位无望。好在他信奉及时行乐,此举正中下怀,一天天的也过得自在。
“会议快要开始了。”林眠秋看了看手表,“代表先生,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溜达,恕我先走一步。”
“……Lin,你的皮肤还是那么敏感……”埃尔维斯脸上带笑,声音却压低许多,含着难化的灰雾。
林眠秋并未听清,正准备离开,忽然被人浅浅地拥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眠秋一米八出头,埃尔维斯却比他还高出一些,身高接近一米九。成年男人的宽厚胸膛抵着他的背部,姿势颇有些暧昧。
充满雄性荷尔蒙的香水与温度让林眠秋反感,他迅速从故友重逢的些许轻快中挣脱,双手也插进兜里。
“怎么,你也想和我一起去开会吗。”林眠秋撩起眼皮,语气看似调侃,唇角却拉成一条平直的线,熟悉的人才知道,这是他不高兴时的表情。
“瞧我,在斯诺星待久了,还没想起乾都的行止礼仪呢!”埃尔维斯挤挤眼,一双宝石般的眸子透出热情的亲昵,“Lin,请原谅我的失礼,因为一看见你,我就想起古蓝星上最令人称道的传说……”
埃尔维斯扯开领口的贝母扣,想起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他因为误坐了别人的位置,被围在墙角打得半死。那些闹哄哄的世家子弟耀武扬威地散去,仅留自己口角溢血地喘息。
他在刮人春光中抬头,看见一道站在二楼阳台的,白衣黑裤的身影。
那人侧脸俊秀,拿着厚重而古老的精装书,被晚风吹乱了头发,他的衬衫衣角向后鼓起,是一捧漂亮的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施暴者,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满得要溢出来。
只那一眼,埃尔维斯便记住了那人黑色的眼睛,以及对方覆住书脊的白皙手背。
很久之后,他才在女生的指点里得知,对方就是林眠秋,那个出身低贱,行事低调,却一连打破最高学府诸多记录的传奇人物。
“传说?”林眠秋淡淡地咀嚼着这个词汇,“很抱歉,我可不认为自己像个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Lin,你又开始讲冷笑话了。”埃尔维斯做作地抖抖鸡皮疙瘩,“那好吧,让我们换个比喻——”
“你有没有见过,月光下结了冰的海。”他凑到林眠秋面前,专注地看着对方的双眼。
清寂的、淡漠的、高傲的,裹着一层浮离空洞的亮色,每一道突出的棱角都裂成割伤倒影的镜,折射出所有人潜藏于心的欲望。
但只有自己看见,那内里蕴蓄着的,足以翻天覆地的能量。
压抑。
“林眠秋……”金发的男人微笑起来,比首都第一卫视的主播还字正腔圆,“周六晚上十点,香樟大道135号。”
“一起去个好地方。”
“你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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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眠秋穿过回廊,一路向打招呼的同僚颔首致意。在转过拐角的时候,他被人叫住了。
“林秘。”
林眠秋回头,看见一张挺陌生的脸。
那人似乎有些紧张,眨眼的速度更快了:“……今日难得一聚,会后想请您吃顿便饭,我和恒泰刘董做局,不知您这边……”
他才想起自己落了自我介绍,面色一红,正要找补就被林眠秋打断:“奥斯顿议员,您好。”
奥斯顿心下咋舌,其实他并未和林眠秋有过实际接触,仅是在去年的联会上打过照面,没想到这秘书长还真能认出他来。
他颇为喜悦地同对方握了握手,期待更甚:“那中午的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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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寂的、淡漠的、高傲的,裹着一层浮离空洞的亮色,每一道突出的棱角都裂成割伤倒影的镜,折射出所有人潜藏于心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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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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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寻常人的设想不同,此处并没有任何建筑,只有一个阔而平坦,寸土寸金的航空坪。
夜晚的灯火次第亮起,映出海上浮岛灰色的轮廓。
在地表文明崩于一线,反重力联岛巍然崛起的星际时代,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下城都同出一辙地成为贫困与阴霾的代名词。它是森林里以血和尸体为养料的根茎,肮脏混乱、臭不可闻,通过管状结构的运输筛出无数养分,施予金字塔尖开出绮丽的花。
过路人匆忙而过,眼神带着习于安逸的无谓与疏懒,尽管面容各异,身形不一,也依然能根据偏灰的瞳色和袖口处虚掩的刺绣,分辨出土生土长的“高贵血脉”。
世上不存在绝对静止的阶级流动,乾都被誉为联邦的明珠之府,自是暖风熏人醉,争赴锦绣前。于是那些极少数的,跃了龙门的鲤,便无一例外地将过往斩落掐死,摆出比看破红尘的剃度人还要决绝的姿态,赴火蹈刃地溶为靡靡中的一点。
令人遗憾的是,鱼目终究不是珍珠,当地人只需一乜,便能将那些操着外来口音,挺胸叠肚,恨不能将金腰包挂在脖子上的“二等公民”与自己切割开来,这是终其一生,也难以磨灭的下城烙印。
年轻的男人站在引力罩前,向远处代表A17区的浮金岛望去。海风带着凉意袭来,拂过他平整到令人发指的衣摆。
许是这三五分钟的等待惹人飘忽,林眠秋眸光一动。
“爸爸……”男孩儿弯起眼睛,浓密睫毛上卷,像一颗捧着画册的糯米团子。
“乾都到底有多大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有些营养不良,身高比同龄人矮出一截,说话也天真烂漫,明明十岁了,看起来和七八岁似的。
林眠秋头也不抬,继续往文件上签字:“常住人口22.79万,行政总面积1536.8平方星里,上城区的十五分之一。”
傅听寒点头唔了声,继续看儿童绘本。他在巨大的漂浮城堡上画了个圈,歪歪扭扭地记下这三个数,决定明天考考自己的同桌。
虽然对方已经在读全外文的世界名着了,但肯定不能答得如此精确,看那个讨厌鬼还好不好意思和以前一样,总是阴阳怪气地嘲笑自己。
和傅琛有些混不吝的性格不同,傅听寒是个很听话的小孩,洋娃娃也好,飞船模型也罢,随便弄个什么东西就能打发,声音更是细细轻轻的,一点儿都不闹人。
也正因如此,他的养父才会允许他窝在角落,与工作的自己共处一室。
待林眠秋放下钢笔,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抬眼望去,发现傅听寒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小猪找妈妈》,并停在了更靠前的部分。这糯米团子正摇头晃脑地饰演各个角色,嘴上还叽咕叽咕地说着什么,显然是无数次循环了。
林眠秋不轻不重地咳了下,角落里顿时没了声儿。小家伙盘着腿,只有一个稚嫩而安静的背影。
紧接着,他头上的呆毛动了下。
傅听寒幅度很小地回头,做贼心虚地扫向林眠秋的方向。
林眠秋单手支颐,笑了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听寒顿时丢下画册,小狗似的扑进养父怀里,头上都要弹出朵喇叭花儿。
林眠秋搂着他,只觉工作后的疲惫也散了些许。他们靠得很近,留下一抹夕阳下的剪影。
“爸爸,老师今天在课上说,乾都的边界是浮金岛,那上城的边界又在哪儿呢?”
傅听寒盯了半天丝绸桌布的流苏,还是没忍住地伸出手,一把从顶部捋到尾端。
他说话时总会很认真地看人,虎口攥着穗子,一双杏核眼却清凌如水地望来,承载着十二万分的憧憬与神往。
林眠秋摸摸儿子毛茸茸的头顶,又因为极佳的手感揉了揉,他有些慵懒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止是A17的浮金岛,亦不止区区上城。终年不化的寒山,四季常春的花谷,天河倒悬的奇瀑,以及那无穷无尽,广漠而璀璨的星海……
希望你是挣脱枷锁,展翅高飞的那个。
傅听寒有些害羞地捂住鼻尖,回身揽住林眠秋的脖子。
左右也无事,林眠秋兴致忽起:“最近在学习上有遇到困难吗,让我看看。”
“有的!”小家伙松开养父,从阳台的藤桌上扒拉出一张试卷,手指轻点圈住的题号,“这道题我想了一天都没想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生得唇红齿白,皱眉的样子都是惹人喜爱的娇稚,看着儿子委屈巴巴的表情,林眠秋莞尔一笑:“那你马上就能刷牙睡觉了。”
傅听寒秒变星星眼,攥紧小拳头:“爸爸,你真厉害!”
林眠秋展开试卷,无比随意地扫了眼标题,《五年级与积累综合练习专题训练》。
竟然不是数学,有些出乎意料。
基础教育必须抓牢。林眠秋下了判断,看来在方面,小家伙还任重而道远。
他目光下移——
五、积累运用:一字组多词
4:请在不查词典的情况下,用“菠”字造出两个以上的二字词语。例如:菠菜,菠萝。
出于不留空题的乖巧品性,傅听寒还精心掏出小学生专用的画图铅笔,将圆乎乎的括号改画成了蚊香眼的大菠萝。
……
四周鸦雀无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向来跳级念书,任何理论成绩换算成百分制都不下九十的林眠秋与一脸期待的傅听寒面面相觑。
那题最终还是查了词典。
……
远处飞梭款款而来,擦着云朵一路疾驰,最终悬停在航空坪处,金色外表喷绘着夸张的地下涂鸦,十成十的潮流品味。
埃尔维斯站在车门边,一身斯诺星的绅士装扮,向林眠秋彬彬有礼地伸出手:“Lin。”
林眠秋视若无睹,径自上车。
车内装潢豪富,女人腕间的钻链被灯光照得夺目。
“阿清?”林眠秋有些惊讶,不知道埃尔维斯唱的哪出戏。
谢清一袭红衣,乌黑卷发尽数拢起,垂在右肩。她悠然起身,笑容带着俏皮:“惊不惊喜?”
在谢清面前,埃尔维斯正经许多,甚至带着些故意流露的,酸苦的艳羡:“Lin好福气,情场官场一把抓,真是让我们这些单身汉望尘莫及!”
无论他性取向如何,都不得不承认,谢清是一个十足完美的女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眠秋走到谢清面前,亲了亲她的脸颊。待二人坐下,他才温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清眨了眨眼:“我和埃尔维斯先生有些事务上的来往,今晚和他在红馆吃饭,正好提到邀请你的事儿,便说一起去17区。”
“眠秋,他告诉我许多你大学时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埃尔维斯与林谢二人隔了个过道,此刻正瘫在宽敞的座椅上,一脸专注地打游戏。林眠秋见他连偶尔骂人的口头禅都与当年别无二致,便摇摇头不说话了。
“诉完衷情啦?”埃尔维斯戴着耳机,十指不停,嘴上却戏谑地打趣:“没想到曾经用一张冷脸吓跑无数追求者的Lin,谈起恋爱来也是柔情似水呐!”
谢清毫不扭捏,甚至神采飞扬地笑起来:“代表先生,您有所不知,眠秋对自己的小孩儿更温柔呢。”
“哦?”金发男人扯下耳机,一副愿闻其详的八卦表情,“那个姓傅的小家伙吗?”
听到某个字,林眠秋嘴角抽了抽。
“可惜父子关系与代表先生控制的黑法师一样,遇到了某些岌岌可危的突发情况……”为避免林眠秋不悦,谢清点到为止,保留了傅听寒成人礼后便离家出走住在桥洞的“壮举”。
联系到自己家族那些十几岁就烦得他想一梭子剿灭的小混蛋们,埃尔维斯朝林眠秋做了个鬼脸,满是“老天开眼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林眠秋面不改色,闭眼假寐:“小金毛,Gameover。”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埃尔维斯愣了愣,才发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人已经身体僵直,魂归故里。
……
飞梭的速度本就快得惊人,在乾都边界独立出的17区也并不算远,三人谈笑间,目的地便到了。
浮金岛地如其名,靠着强悍的反重力装置悬浮于空,俨然是个极度浓缩、结构失衡的上城缩影,它摒弃了所有城市发展需要的资源与教育等产业,只有彻头彻尾、不择手段的娱乐。
如果说乾都是一砖头从天而降能压倒好几个高官显荣的富贵地,17区就是能砸死一片公侯巨贾的金玉台。
屹立在玫瑰广场的全息巨幕占据了城区的绝佳位置,被霓虹和焰火争相点缀,正播放着某个顶奢大牌的香水广告,模特站在波光粼粼的镜湖中,手捧精致小巧的丝带瓶身:“太阳与露水的邂逅,愿有你作陪。”
谢清走在林眠秋身旁,低声抱怨道:“这款超级难闻,简直是灾难般的创新。”
随着广告的收束终结,屏幕上光线一暗,暧昧的水渍声和粗喘声从扩音器中溢出,充满肉欲的淫靡镜头铺天盖地地映入过路人的眼帘。
那些纠缠的肢体摆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姿势,男人甚至嬉笑着挺弄起丑陋的下体,对着镜头来了一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方位展示。
当然,他那肥头大耳的五官是打了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埃尔维斯咧开嘴,对林眠秋说:“Lin,还是你们这边会玩。”
与周围的行人一样,林眠秋早已见怪不怪了,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某个权贵因恶趣味而特意投放的明星裸体群趴,而是宣传部精心制作的公益保护广告。
他垂下眼,淡淡地说:“17区拥有豁免条款,非特殊情况,原则上不予干涉。”
谢清感叹一声:“画质不错,这里好几张脸还挺熟。”都是些近来红火的,女友粉众多的新兴偶像,有些人甚至在综艺上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从没谈过恋爱。
现在可好,被金主干得魂都飞了。
埃尔维斯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一会儿,但着实没从那些汗水淋漓的大红脸里认出几个人,只好扫兴离开。
谢清跟在他身后,还不忘远程传个通讯,让住家保姆将她之前买着玩儿的物料扔掉。
自踏上这片土地,埃尔维斯简直鱼入海水般欢欣自在,他轻车熟路地带着二人,来到本次邀约的真正目的地——
浮金,地下拳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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