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下来的那刻,我脑袋一片空白。
秦至夏向来皮肤白,鲜红的血在她手腕上,格外夺目。
一切就像慢动作镜头,秦至夏拿起美工刀、划过皮肤,滴状的血缓缓坠落。
如红宝石般坠落,把地上的报纸都染成耀眼的红,映衬窗外一望无际的阴沉。
然后陈怀驥推开门走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陈怀驥异常冷静。
他迅速把秦至夏手上的美工刀收走,并不慌不忙地吩咐我去拿药品。
就连包扎伤口的时候,芝加哥大学政治系博士毕业的他也是有条不紊。
只是他那句「我只是割过几次腕」,我跟秦至夏都笑不出来。
流了那么多血,秦至夏一定很痛吧?
我想关心她,但我说不出口。
因为她看陈怀驥眼神,让我清楚知道我输了,彻底输了。
那眼神里,是无条件的信任。
最后的最后,陈怀驥把秦至夏带走了。
直到下班时间,秦至夏也没有回来。
当天晚上,刘叡就在一家日式料亭约了饭局。
饭局上的人有我、我哥、刘叡、还有秦律师。
我实在不知道这关秦律师什么事,他是转行搞媒体了吗?
「陈教授。」我哥很客气地和迟到的陈怀驥打招呼。
陈怀驥也很有礼貌地跟桌上的人打招呼,只是意味深长地多看了秦律师一眼。
他拉开椅子坐下,喝了一口茶,「今天这么大场面啊?连秦律师都来了。」
秦律师毕竟是顶尖律师,很快圆场,「没什么大场面,就大家一起吃个饭。」
「一小时一万八的律师都跟我坐一桌吃饭了,那得是多复杂的事啊?」
我不知道陈怀驥为什么对秦律师这么有意见,但他的下一句话让我懂了。
「这么复杂的事情就别邀请我了,我没那么复杂,我朋友也没那么复杂。」
秦律师脸上还是雷打不动的斯文笑容,果然对得起他那一小时一万八的收费。
「大家一起吃个饭而已,今天没有要谈什么。」秦律师对我哥使了个眼色。
我哥立刻接话,「听说陈教授以前在庆应教过书,应该满适应日本料理吧?」
陈怀驥皮笑肉不笑,「我前几年都在匈牙利,怎么不请我吃匈牙利特色菜?」
秦律师再度打圆场,「我办公室附近正好有东欧料理,我可以来订位。」
陈怀驥没再接话,默默喝着茶。
接下来的饭局什么也没谈,平静而顺利。
还好秦律师是秦至夏她爸,不然今天应该很难看。
不过下次应该就没有秦律师了,毕竟陈怀驥已经说得很清楚。
刘叡让我送陈怀驥回去希尔顿。
意外地是,陈怀驥竟然没拒绝,「又晚又下雨很难叫计程车,有人载多好。」
在我研究室里临危不乱冷静包扎伤口的男人跟我眼前这人是同一个物种吗?
当然,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好。
我哥跟刘叡都盯着我,我说不好,明天就可以去河口村当浮尸。
陈怀驥上了我的车,真的,他应该是坐我副驾坐得最频繁的男人。
「你今天没开宾士啊?」这是陈怀驥坐上我的车的第一句话。
「在挑剔啊?」先前还在教训我没礼貌,我看他也没多有礼貌。
「随便问问,都坐你的车了,我总得找个事情聊。」
「不然聊聊你的研究领域?」
「聊你的研究领域也行。」
「聊汉娜鄂兰吗?」
「行啊,她的书我都有看。」
我不行,只好用车上音响放巴哈精选辑代替学术讨论。
「希尔顿到了。」我跟陈怀驥说,他一路上都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谢谢。」陈怀驥解开安全带,西装外套袖口处还染着血。
他开门下车,一个人走进雨里,就像我那天看他一个人走进夜色里。
大部分的时候,他好像都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接下来的几天,秦至夏都请病假。
我不知道她是真病还是装的,也没空管。
这几天云鼎的股票从开盘跌到收盘,投资人的炮火堪比二战战火。
网路上的舆论更是像一桶油泼在烈火,一发不可收拾,网路论坛都在骂。
之前云鼎在荷甫村暴力徵收的画面也被挖出来,跟这次的开发案一起讨论。
大型机具直接辗过稻田的煽动性画面也被做成gif广为流传,每个人都在骂。
许多网红也跳出来千方百计地想蹭这波流量,博一个公平正义的好名声。
手段很低劣,但素材很丰富,我就算是水母都能猜到那些耸动的素材打哪来。
这些也就算了,陈怀驥还想办法把骆皓直接拉到河口村的大型机具前演讲。
骆皓讲得慷慨激昂、振聋发聵,但内容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天骆皓西装笔挺、帅得没有天理,所有媒体都把他的照片放头条。
优越的长相配上他南泽大学教授的身分,骆皓的演讲直接火爆整个网路。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关注河口村开发案,各种环保团体也开始动作。
不得不说,论带风向这方面,陈怀驥真的是顶尖中的顶尖。
再这么搞下去,云鼎目前正在进行的工程全部都得停工避风头。
停工的每一分鐘都是钱啊,哪家公司禁得起这么烧钱?
烧钱也就算了,大不了跟银行贷点款,最怕的政府是说要检查。
这要真查出什么问题,云鼎原地解散也就罢了,严重点还得找人进去坐牢。
光想,我就觉得眼前一片黑。
陈怀驥一直没有露面。
他电话不接、讯息不回,能够轻松让舆论无风起大浪的他没有任何社交媒体。
我哥直接下令所有人不择手段,直到能联络上陈怀驥为止。
我大概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想办法连络陈怀驥一次,但都无功而返。
姜青跟刘叡还各手写了一封信留在希尔顿柜台,结果被柜台告知他已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