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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
步履蹒跚慢吞吞淹没这座城市,少了浪漫的色彩。在医院最后的夜我不愿它仿水流过而没一片逐波的花瓣。我请求萧叶茗能在我入眠之前陪我。
夜,让人们卸下了工作服,随心安排着自己的时间,萧叶茗换上了下件米黄色的短袖衫。白天挽起的头发放了下来。长长地飘飘地披在肩头,在露天的地面,白天的余热意犹未尽地散着。
我俩来到喷泉旁,一张长石凳,在一棵丁香花的边缘。我俩坐下,轮椅丢在一边,风在夜色中穿行渐渐沁凉,拖着长长的尾巴窜向树的枝桠叶隙间,远方的街灯照着低低的夜空,灰黄灰黄的。另一面的天空隐约可见一两颗星星的微弱的白光,忽一眨眼,它们的形迹又隐灭了。
少了繁星成群有点美中不足。我望着想着,舔舔嘴唇纷扰着。
萧叶茗似乎很高兴,一个人围着喷泉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假山后有一株非常烂漫的丁香花,非常地漂亮。我说天这么暗怎么能看清楚烂漫不烂漫?
萧叶茗说你没看你怎么知道。
有些东西不需用眼睛去证明,像雾里看花只会越看越迷惘。我说。
萧叶茗笑着说不敢苟同,太真实不一定美丽,看过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吗?主人公一直把对舞女的朦胧埋在心里,那个故事才凄然哀伤的。
我说如果是我我不会去揭破那层朦胧的面纱,但我会让舞女知道我的感受,至少要让她感觉得到。
我侧地脸躲开萧叶茗那双期待我的回答的明眸,我没勇气与她对视,我隐约感觉她刚才的话是在暗示着什么,这种感觉这几天异常的强烈敏感,可我不太肯定。我对自己的直觉已丧失了绝对的信心。而且,《伊豆的舞女》的故事我从未听也从未看过。即使真是萧叶茗的暗示我也无法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萧叶茗说是啊,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
许久,萧叶茗没再跟我说一句话,各怀心事的呆望着此时挂上几粒忽明忽暗星星的天空。一阵脚步由远及近,丛影中走出芷晴姐和另外几位医大的天使,都换下了护士装。除了芷晴姐其它几位都狐疑地打量着我。萧叶茗的性格是她不会多解释一如她不会追问个水落石出。她只淡淡地向她们介绍一句我是她弟弟的同学。我目光投向喷泉溅散的水帘。尽管我不乐意最后一段和萧叶茗独处的时间被泼上某种目的的色彩,可是想到梁铭我就撕心裂肺的痛,所以芷晴姐有意安排她们几位同学闯入我俩独处的空间我没反对,这也许是我为萧叶茗最后能做的。
萧叶茗抱歉真的不能陪芷晴姐她们上街,说下次。那几位天使也不打扰了。我听出了她们语气中的含糊与暧昧。
芷晴姐走后,天渐渐清朗起来,繁星亮星点点。
仰望着。
萧叶茗说起小时候的往事。她常常拉着萧稣跑到楼顶看星星,那时的星星要比现在的明亮得多了。每次有流星萧稣就跳着跺脚大呼小叫。楼下的人受不了就到他家告状,萧稣的爸爸就哄萧稣说天上悬着的星星是亮晶晶的糖果,比家里的好吃得多,拖着尾巴是糖果不小心掉了下来,如果大喊大叫就不会掉到地上了。萧稣真信了,自那以后就不再拍手跺脚,一有流星划过天空他就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还用小手捂住萧叶茗的嘴巴,脸向着流星坠落的方向,守候着糖果落地的声音。等呀等却不见糖果就问萧叶茗掉哪儿了。几次过后,萧叶茗就藏几颗在口袋里,萧稣再问时就掏出来说被姐姐捡到了。萧稣总是先剥一颗给她,自己再含一颗。
我说萧稣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还停留在过去。
忽觉得这么说不应该。我就不是孩子么?我接着说你去医大时,萧稣不是吵着上医大附中,他可离不开你这个姐姐。
萧叶茗笑笑说萧稣从小就那个样子,被宠坏了,喜欢依着自己的感觉去爱去恨,有一次,还把梁铭给我的信全撕了。我说那你不怪他?萧叶茗忧伤起来,说,那些信已不重要了,就像有些花只为春天美丽,在秋天开放只让人怜悯。
我说是啊,就像有些人只为恋人温柔,是别人就无法看懂她,哪怕是让她为你展开一个真心诚意的笑你也无法做到。
我想起的冰初姐。
时间不会因我而止步却会因萧叶茗而加快步伐。远处的一盏灯已变得格外明亮,黄灿灿的,犹如燃烧太阳不幸跌落人间,光芒被黑暗束缚失去了原有的狂妄。病房向外透着灯光,有几间约好似的相继熄灭,偶尔传来的人声也在打着哈欠,正渴睡。
石凳的余热散尽,早已凉透了,我没有丝毫倦意。萧叶茗的兴致也很好,天空海阔地诉说着自己往日。我知道今晚过后将再无这样的机会。在清清的星辉下,在黑夜的怀中与自己钟情的女孩絮絮言语。夜风由起初的凉爽摇身飕飕的冷。冷却的天空更加清朗,缩紧身子的云朵的影迹纤毫毕现。我亦缩缩身子,裹紧下衣服。
萧叶茗双手抱着膝头,下颔枕在小臂上,星辉下她的脸温柔而又迷濛,她身上的味道,有着星星的可爱。她上衣只一件短袖衫。她那与夜风没有阻隔的手臂被夜吸走了热量,一定很冰凉很冰凉。我想。可是我无权把身上的衣服轻轻加在她身上。况且,我是一身病服。
冷吗?我问。
有一点点。她说。
那我们回去吧,很晚了。我看着衣衫单薄的她说。我不想回去可是我不能装作无动于衷,不再泌凉的夜的泌凉着她的身子,她会感冒的。
萧叶茗说我们走走吧,我推你。
我点点头。
没有月色,少了银色的铺染,院中的小路依然可看得真切,星光、暗灯,使浓稠的黑暗萎缩了不少张牙舞爪的死寂。多一份神秘迷幻的浪漫,树的叶花的影依稀可辨,夜晚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推着我的萧叶茗和我。俩人徜徉在夜色中,宛如徜徉于天堂。
整个夜似乎都属于我俩,一如大地属于飞翔于高空俯看的鸟儿。夜与我们似乎血脉相通,共用一个跳动的脉搏。
“韩若。”
身后的萧叶茗轻唤我。
“嗯。”
“你曾说朋友不是写在纸上说在嘴里的。你说的也许是对的,芷晴的我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到一些东西,像少了许多应该有的事实上又没有。”
“有时候需要时间,有时候需要彼此改变。我想你和昔晴姐需要的是时间。”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我总抹不掉。和芷晴在一起我越来越觉得压抑,有些事怕她知道。”
一个医学爱好是心理学的人不明白自己哪儿出了错,我能懂么?我只好胡诌说:“你可能还是因为梁铭心里觉得对不起芷晴姐。芷晴姐也许根本没在意,你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有人说相同的爱好比爱情的创伤重要,因为它要以泯灭一切仇恨。”
芷晴姐让她有那种感觉的真正原因我不能告诉她,即使芷晴姐是为了她好,可我不想成为萧叶茗挑拨离间的小人。她会心生远离的。余珏曾说在朋友和恋人之间,女孩十有八九是相信恋人。即使萧叶茗跟梁铭存在危机我仍不愿因小失大,留给她不好的印象。
“也许……真是我错了。”萧叶茗沉默了一会我似在回忆她的芷晴姐的往昔,之后,她似自言自语迷惘地说,“朋友是什么?我至今还不太清楚。”
我本丰收把分享快乐分担痛苦那一套说出来,可这谁没听过?我于是说:“我有个同学说,兄弟是用来垫脚的,哥们是用来泄怨的,朋友是用来出卖的,我想不会出卖我们的就是朋友吧!”
还有一句恋人是用来背叛的我把它截在了声带之下。我以为,朋友是默契是两颗毫无虚掩的心是落难时挺身而出的勇气。在一片空阔的草坪中央,我俩停步驻足,满天的星斗一览无余。
夜,真的深了。
“韩若,你看那两颗星星。”萧叶茗说。我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在我们头顶的正前方,有两颗非常亮的星星,紧挨着,外围的光芒溶在一处,宛如一对偎依着的情侣。
我记不清那两枯星星是仙后座还是轩辕十四的。或者,两者都不是。
“假如每个人的宿命都是星星,我想那两颗代表的肯定亲密无间。”我说。不忘补上一句,“可惜,人不是星星。”
“星星可以永恒,人不可以。人有尔虞我诈,星星没有,它们没有七情六欲的烦恼,它们是最快乐的。”萧叶茗说。
“所以人就创造了宿命论,希望死后是一颗星星,不再有生前的烦恼忧愁。”
萧叶茗说真是那样,你希望自己是一颗什么星星?
你呢?我说。